桓凉二年，太子乱朝，外戚干政。三皇子姜巫临危受命，勤王有功，被宣成帝封亲王，赏赐蜀地。宣成帝慧眼明辨，另立尚在襁褓中的十四子居太子之位。自此坐享盛世十四载，天下太平。

桓凉十六年，胡人进犯，四、六皇子受命挂帅亲征。作战威武，屡传捷报，帝心大悦。四、六皇子凯旋归来，路途却入埋伏，六子薨。老来送黑发，宣成帝一病不起，频频入危。

桓凉十六年冬末。居蜀地十四年之久的悌亲王姜巫，受帝命回京。姜绿茶便在其中。

“父亲入京，母亲抚育月初临盆幼弟。故未曾同行。”姜绿茶回答得不卑不亢，额首微垂，谦逊而柔弱。像是乖巧的猫。

信阳郡主坐在太后侧首，因娘胎带起不足，时有咳喘难症。绣着粉荷的帕子半掩似玉如花的脸，温玉目光望去，倒有些不喜这个不怎么锋利的妹妹。

“老祖宗，您别生气了，三婶婶不是有意的。”信阳淘气地扯起桂太后的衣袖，一如禁宫外的寻常百姓人家。

“好好。”桂太后被小淘气弄得泄了气，只好笑着答应。里头的宠溺，也不知引得多少皇女暗自落泪。

信阳郡主是六皇子，现在威武大将军永清王的嫡长女，当朝太师的亲外孙，吏部侍郎的亲侄女。何谓天之骄子、众星捧月，她姜信阳、毫无疑问地居其一。

“罢了。”桂太后转头、看向仍习半跪礼的姜绿茶，“她顾淑情，也是万不敢再回这帝都。小乖孙，起来吧。”

“谢太后恩典。”姜绿茶屈礼，宠辱不惊。

“这人还真无趣。”清雪儿和段柔咬着耳朵。一身外邦华服的清雪儿口不择言，引得同为美人的段柔、微微蹙眉。连忙嘘声，让清雪儿不要妄言。

这吃人的禁宫。又何来有趣。段柔望着殿中的少女出神，久久不曾移开。直到少女落座，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直直朝她看来。段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无礼。身后冷汗漫背。

“柔贵人。”

前方轻柔声音传来，打断了段柔的沉思。引得她抬头看去。

是今天太后殿中的女子。悌亲王的女儿，绿茶郡主。

“郡主万福！”段柔连忙行礼，底下步子慌乱。

“奶奶这是什么话。虽然您不是皇后，但也是皇爷爷的妃子。”姜绿茶笑得温柔纯良，但明眼人一看就能晓得其不怀好意。那赤裸裸的挑衅，还有哪几分前些时候的沉稳模样。

“郡主不要折煞奴婢了。”段柔低着头，卑躬屈膝，但是隐隐倔强那般。怪不得在众多奴婢中，被皇帝一眼相中。

段柔年方十九，不过比姜绿茶打上四五岁。却历尽父辈被陷，亲族连坐，男奴女娼。也不过留下她一颗独苗，不知怎的偷梁换柱，竟被塞进了深宫。乃至帝王床榻。

段式满门惨案，不过是四六内战、四皇子那些被清理的旧部之一。当是杀鸡儆猴之作吧。倒不想成就了一位奇女子，三朝宠妃段允柔。

“奶奶在说什么，天哥哥还交代绿茶要好好照顾您呢。绿茶怎么会折煞您。”姜绿茶两眼汪汪，好似马上就要落出泪来。这转脸之快，另段柔有些措手不及。

姜绿茶的声音真的带上了哭音。段柔低着头，所以看不到——蔺天齐就站在她一步远后，俊美紧蹙，身侧拳骨紧握。不虞地望着姜。

少女该是怎样的水做的人。那滴悄然低落的泪珠，突然让他心头一颤。紧了紧发白的手，走后松开。毅然转身——

待男人走远，少女脸上、早就换上了一脸的冷酷。毫不知情的人儿，却还在卑躬屈膝、为了那可笑的臣服，她再一次地远离了爱她的人。

“我不开玩笑了，柔姐姐。母亲让我来看看你。看看被她落下的小妹妹。”姜绿茶在石凳上落座，闲情逸致地撑着下巴、悠悠看她。段柔不过清秀，但她全身柔软温顺的气息，让人觉得沉静。那么舒服。

段柔是母亲做太子妃时，偶遇过、相助过、陪伴过的小侍女。可怜兮兮、被欺负的小女娃，和空有美丽、不被讨喜、犹坐冷宫的太子妃——段柔就像是母亲寂寞时，偶然窜到母亲窗口的那只猫。虽然不是离不得，但是离开了，还是会隐隐想念。这是姜绿茶的理解。

段柔仿似无动于衷。面不改色道：“奴婢承蒙王妃厚爱。奴婢一切安好。”

姜绿茶觉得自己快被段柔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刚想开口埋汰几句，就被突然插入的声音搞得不悦。抬头看去，原来是太子——十四姜略。那个弄死自己所有儿子的鬼畜帝。

姜略有股幽暗的邪气。那种沉郁的暗色，像是濒死之友，肆意妄为、不计一切。

就是这么一个后果必当不得好死的人，有一张美丽尖削的脸。修长的身躯。白首投足间、无以复加的优雅和恣意。困惑矛盾、却又似乎万般通透。

不知多疑或否，姜绿茶总觉得姜略有些奇怪——那双眼——这个历时堪堪九载、却外扩大兴朝一倍版图的圣皇，竟然是个瞎子！

“十四皇叔。”姜绿茶行礼。但却不得姜略注意。他小心地扶起段柔，毫不在意外人窥视地半搂半扶女子，在掌灯内侍的引导下离开。

“还真是有趣啊。”

不知消失了多久的好胜心，怎么又被激起了呢。姜绿茶望着走远的两人，真想把让他们两厢怀恨、生死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