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情爱都是不受控制的,所有可以被控制的都不是真正的情爱。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待我明白后,我却期望再也不要尝试那种心如刀割的滋味儿。
第二天,我装作没事人一样,照常梳洗,照常着装,照常上台唱戏,唱完了照常和小姐们闲聊,面对她们的讨好和谄媚,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而且,今天她没有出现。
第三天,我依旧起床,洗漱,用餐,上台,下台。我在梳妆台前坐了好久,才不得不承认今天她依旧没有出现。
第四天,我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坐到梳妆台前化妆,换衣服,然后上台,下台。我习惯性地朝那个老位子望去,空荡荡的某处好像刻进了我的心里,我开始劝服自己:死心吧,谢葭霜,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五天,第六天,我没有再朝台下望去,我依然在唱戏,可是究竟唱的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七天,班主看不下去我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他劝我好好休息,让我不要再等了。我苦笑了一声,原来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在痴心妄想么,我却因着心里的一股不平,不顾他们的阻拦硬要上台,可我在他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换好衣服,人都没有站起来,再次倒了下去。
这次我清晰地看见了班主闪烁的眼神里流动的哀伤,是为我吗,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一道温柔地呼唤,我不知道那声音是谁,可是我却莫名地想要靠近,我不顾身上撕裂般的疼痛,猛地朝那个方向扑去。
“葭霜。”我听到她说,那两个字携着两团奇异的暖流冲进了我快要干涸的心田,我用生平最大的力气抱紧怀里的她,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拼命地汲取最后一丝暖流。
“阿一。”我睁开眼,清楚地听见她在喊我阿一。
“阿一是谁?”我心里无端冒出一股怒火。
她却凑近我的耳旁,温柔地解释道,“阿一就是我的葭霜,以后葭霜就叫阿一好不好?是阿莺一个人的阿一。”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和她眸子里盛满的深情,我愣愣地半天回不了神,可是反应过来后脸又蹭地火辣起来,我怎么能这么容易妥协,她还什么都没解释,简简单单两个字就又想把我收买,我凭什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全然不觉地撅着嘴,哼哼唧唧直喘粗气,就差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快来跪求我的原谅!
她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毫无防备地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用手环着我的脖子,笑得天真浪漫:“阿一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那个笑一下子就抚平了我心间的所有不满,也跟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自那之后,我们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她时常来听我唱戏,有时候下了台我会为她一个人再唱一遍。与她好上后,与那些富家小姐之间的暗地交易自然也被我中止了,从那以后我没有再私自为任何一个人唱过戏,除了她。
我的世界里满心欢喜的全是她,她的世界里义无反顾的全是我。就在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开心幸福下去时,噩梦终于还是来了。
县令家的女儿不知从来里听来的传言,说我的手上有一把名叫‘七夕’的宝扇,这把扇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宝藏,她甚至用尽方法从我的手里得到了那件东西,宝藏什么的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在乎,她要她拿去就好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以此作为要挟,要是我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把这个秘密散播出去,让我背负被世人非议、官兵追捕的厄运。
起初我并不相信她的胡言乱语,直到有一天娘亲把我叫到床头交代遗言时,给我透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说我们谢家世代都背有一个使命,那就是将‘七夕’骨扇藏好,千万不要让它面世。我当时脑子就懵了,她又接着丢来另一个惊雷,她说‘你爹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他没有抛弃我们娘俩儿,他是被争夺宝扇的奸人所害,你刚出生那会儿他还抱过你,不过没抱多久他就咽气了,他的身份特殊,加上身上背负的使命,我不能在你的面前提起关于他的任何讯息,因为这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有时候我甚至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回忆我和他的过去,孩子,原谅他吧,还有,记住,千万不要让扇子落到外人手中,这是你的命!’
娘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死去了,我当时来不及消化这所有的一切,愣愣地看着娘亲的尸体直至冷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小时候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物怎么就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呢。紧接着有好长一段日子里,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我和阿莺之间到底有没有未来。我每天仍然在唱戏,仍然在同阿莺相爱,可是我却再也不敢畅想我和她的未来。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娘最后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当县令女儿最后一次上门警告时,我同意了她的要求,她要我陪她十个晚上,我也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可是心里却有了另外一个计划。我一面与这无|耻的女人周旋着,一面计划扇子得手后就立刻将其毁掉。然后带着阿莺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虽然那个时候我跟阿莺之间存在一些情侣间的矛盾和争吵,可是只要这件事后,我就会跟阿莺坦白一切,到时候阿莺定会谅解我的。
我的计划很顺利,眼看就要成功了。却没料到阿莺突然跑来找我说有事情要谈,我当时看着她神色不对劲儿,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阿莺说她全知道了,她还说她嫌我脏,我当时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了,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现在最在意的人都那样看待我,要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我委曲求全换来的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娘亲离开后,阿莺是我唯一的支柱,我不敢想象失去了她的我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动力。看到这样没出息的我,你可能会说一个大男子因为一个女人的离去就要死要活,就是真的去死也没人会拦着。
如果我告诉你,阿莺比我的命还重要,那样你还认为是我犯贱吗?我爱阿莺,甚至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我究竟有多爱她。
其实那段日子,我有想过试着走出没有阿莺的世界,后来她来找我,我也狠下心没有去见她,可是她离开后的下一秒,我就后悔了。我沿着长街去追她的身影,我像疯子一样不停的追,双脚磨破了,膝盖摔疼了也在所不惜。可是我还是没能追上她,我看着长街的尽头,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流。
在那一刻,我仿佛意识到我们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
可是我不死心,我放不下她,我去她的府上找她,却被她的爹爹吩咐下人按在地上狠狠揍打,我看着阿莺跪在地上痛哭求情,一遍一遍地喊着要和我在一起,那一刻我忍着身上的剧痛,朝她笑了笑:
阿莺,别哭,我不疼。
我被她爹爹一顿毒打后,扔在了阴暗潮湿的后巷里,直到月光出现,我才缓缓醒来,拖着满身的伤疤,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蒹葭苑。我站在后花园的池子旁,看着水中的倒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笑着笑着再次落下泪来。
在池子旁不知站了多久,那段不长的时间里,脑子里却闪现无数次轻生的念头,可是最终我选择了活下来。我知道我的身份是阿莺爹爹不让我们在一起的最主要的原因。我可以改行,我可以不做戏子,在那一刻,我甚至打算一切从头开始。我愿意向他证明,我配得上阿莺,我可以给她幸福。
我振作起来后,走到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下坐了下来,树上还刻着当初我和阿莺一起刻下的那行字:阿莺永远是阿一的。我看着那行字会心一笑,缓缓地闭上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眼前的火光几乎要刺瞎我的眼,我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猛然意识到蒹葭苑里的三十三口人此刻正困在火海里,他们有的甚至还在梦中,眼看就要被活活烧死。
我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找人求救,却发现大门不知怎么地从外面锁住了,我疯狂地捶门,我大声地嘶吼,却没有一个人给我回应,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大火,耳边的哭叫声却渐渐变小,甚至消失。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火海出奇的愤怒。
老天你若是有眼,现在是不是应该来一场大雨?老天究竟有没有眼,我再也没机会知道了,那天大雨始终没有来…
我不知又坐了多久,才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那颗大树下,伸手抚摸着上面的刻痕,周围的火光依然刺眼,眼看就要蔓延过来,我有些认命地低下头,再抬起时,漫天火海已经吞噬了我。
“阿莺,来生如果我不做戏子,我就投胎去找你。如果我还是个戏子,那就麻烦你来找我。记住,我叫阿一,我若说出这两个字,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里想起我。”
恍惚中,脑海里闪过当初问阿莺为什么叫我‘阿一’时的情景,阿莺眸光清亮,温柔的面庞上挂着清浅的微笑,她定了一瞬,直直地看进我的眼底,说:
“一是排在第一位,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所以,阿一是被记在心里最重要的人。”
也罢,如果还有来生,还是我去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