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跟赵云正打得难解难分。
往常演武,多是华雄、张辽、成廉、魏越等人一拥而上。
吕布总有一种有力不敢使的束缚感,生怕一个失手便伤了自己兄弟,打得並不尽兴。
但今日与赵云对战,情况截然不同。
赵云气力或许不及华雄,但他一桿龙胆亮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快如闪电,灵若游龙。
点点寒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竟让手持方天画戟的吕布,平生第一次有了应接不暇之感。
吕布全力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赵云却不硬接,身隨马走,如风中摆柳,轻巧避开。
即便有实在无法完全躲过的攻击,银枪一搭一引,便能用巧劲將戟上的千钧之力化开数分。
“好!痛快!”
吕布打得兴起,忍不住高声大喝,终於可以放开手脚,將一身武艺施展得淋漓尽致。
两人在场中鏖战,戟影枪芒繚乱,看得场边的华雄等人目眩神驰,纷纷高声喝彩:“妙招!”“好枪法!”
良久,二人兵器再次相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鏗鸣,隨即默契地同时收力,勒马分开。
“哈哈哈!痛快!子龙,今日方知何为棋逢对手!”
吕布大笑著翻身下马,將方天画戟拋给亲兵,上前一把拉住赵云的手臂,“走!陪我去喝几杯!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赵云亦是额头见汗,气息微喘,但眼中同样闪烁著畅快的光芒,欣然应允:“云,敢不从命!”
厅中,酒过三巡。
赵云放下酒爵,神色变得郑重,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温侯,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龙但说无妨。”吕布心情正好,大手一挥。
“温侯在赵国清算亲袁世家,手段是否————过於酷烈了?”
赵云语气诚恳,“云以为,大部分世家,不过是顺势而为,墙头之草,並非真心投靠袁氏。
他们从前能忠於袁氏,日后未必不能忠於温侯。
如今这般大肆杀戮,恐会引起整个冀州士族的恐慌与敌视。
日后我军每攻一城,守军与当地豪强必然因恐惧而拼死抵抗,於我大军收取冀州,百害而无一利。
即便得了冀州,若无士族支持,治理起来也將困难重重。”
吕布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听著赵云的话,心头想起的,却是前世在徐州的情景。
那时,他何等信任陈珪、陈登父子,待他们如上宾,委以重任,结果呢?
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与算计,最终將他推上白门楼末路。
血的教训,让他刻骨铭心。
他缓缓摇头,目光冷硬。
“子龙,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这些世家,不值得依靠。他们只看重家族利益,谁强,便亲近谁。一旦我们落入劣势,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在背后捅刀子,以求在新主子面前换取功劳。”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想到前世,诸侯混战十年,雒阳、关中、徐州,所到之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杀世家分田地,比起董卓残暴、李傕郭汜凶残无人性、曹操三屠徐州————
老子就是圣人。
吕布眼神冰冷。
“你只看到眼前的杀戮,却不知,唯有以暴制暴,以摧枯拉朽之势,终结这乱世。
才能最大地减少杀戮。
我就是要用雷霆手段,杀尽冥顽不灵的死硬之辈!
冀州总会有新的世家出现,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吕布亲手扶持起来的、忠於我的新贵?”
赵云看著吕布决绝的背影,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沉默地低下头,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认同吕布的魄力和观点,却无法完全认同这条通往霸业之路,铺满累累白骨。
吕布回过头,看著沉默的赵云,看著他俊朗面容上那未曾被世俗完全侵染的刚正与理想,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眼前这个人,勇猛、忠诚、善良,几乎完美。
好,当然是极好的。
只是————太过理想化了。
他想要的那个没有人背叛、没有人算计,君臣相得、共同开创的太平天下。
终究只是镜水月。
他要走的路,註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