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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中元(1 / 2)

 子时刚过。

院中不再有点亮的灯烛,天空中也没有月亮,甚至看不到哪怕一颗星星。

只有黑暗。阴沉沉,黏糊糊的黑暗,浓稠得仿佛研好后没有及时用掉的墨汁。它缓慢又不容置疑地吞噬着屋中的一切,把它们都染成自己的颜色。然后,它爬上床去,裹住床上的人,让他无法睁眼,无法清醒,无法呼吸。窗下传来断断续续的细微虫鸣,像是墨汁翻起的碎碎浮沫。

夜风缓缓缓缓地朝着一个方向流淌,好似有一支看不到的笔在这池墨汁里极慢地搅动着,搅出一个漩涡,而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来……

平躺在床上的小小孩童突然睁开双眼。

惊慌和恐惧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但他紧接着便将手伸到枕头下面,抽出一把短剑,用力挥出。

“嘘。”

床前的黑影把手抵在唇上。他似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看不分明,只能从声音和身形知道是个男人。

“你跑得快么?”

孩子转了转眼珠,重重点了下头。

男人似乎笑了起来,但语气却并不轻松。

“那就快跑去你爹书房。马上。”

这一代的李家少爷,是个古怪的孩子。

他在一个无星无月也无风无雨的七月十五呱呱落地,正是子时,四柱八字全阴的命相。他的祖父掐指算了半晌,抬头看了刚刚当爹的李兆麒一眼,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发色与所有长辈全不相同,倒不是憔悴的棕黄浅褐,却是少见的深灰色,似乎在娘胎里就为什么事情狠狠地愁白了头。他很是怕冷,年年冬天都要娘把他裹成一个小棉花球,一边呵手一边滚着行动。但夏天对他来说,却也并不比冬天让人愉快——他仿佛就没有好好过个生日的运气,每年七月都要病上半个月,高烧到几乎昏迷。一两岁的时候只是哭到脱力,再大一点,就会声嘶力竭地乱喊一些话,似乎和人以命相搏,宁可死也不妥协。

虽然如此,李家迄今为止最体弱多病的元少爷却并不阴沉,恰恰相反,他简直是所有李家人中最甜蜜的一个。当年他被抱出产房,小小的,皱皱的,哭唧唧的抱到他爹面前时,不待他爹爹从“难道我当年也这么丑”的震惊中恍过神来,他便准确地抓住父亲的手指,准确地塞进嘴里,然后露出了一个满是口水的笑容。

年纪越大,他便越爱笑,笑的时候总是先撒娇似的皱起鼻子,眯起眼睛,让笑像春水一样一圈圈地荡开。哪怕是在例行的七月病中,带着一身淋漓大汗醒过来,看到坐在他身边哭泣的母亲,他也会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仿佛那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的小妹妹一样。

但在笑容后面,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不该属于一个六岁的孩子,甚至……不该属于一个活在世间的人。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却永远不会和人分享的东西,在那双和李兆麒一般无二的丹凤眼中闪动着。

当然,见过他的人本就不多,而即使是这些人,大部分也看不出这一点,只是觉得他偶尔会说一些没头没脑,或者过于老成的话。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意识到这种异样。

比如有一次,他刚刚退了热度,身体还虚得很,李兆麒于是坐在桌前,将他抱在怀中,把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描红。他原本描得很认真,却突然挣开了父亲,把自己执笔的手往上提了一寸。

“执笔高一些,手腕才会更灵活,更有力气哦,爹爹。”他笑嘻嘻地说,全然没有感到李兆麒的身体骤然一僵。

——麒弟,执笔高一些,手腕才会更灵活,更有力气。

记忆里那个总角少年扶着表弟的手放到合适的位置,淡淡地笑着。

个子小小的李家少爷用尽全力的奔跑,他不知身后在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他该听那个男人的嘱咐。汗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腿很有些发软。

父亲的书房就在眼前,他咬咬牙,决定用全身的力量撞开那扇门,哪怕狠狠摔在房中的地上,撞断肩膀也好。

于是他真的把全身的力量积攒在肩膀,朝房门撞了过去。但肩膀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就在他与门实打实接触的前一刹那,门开了,一个怀抱稳稳地接住了他。

“元儿,怎么了?”李兆麒一边轻抚他的背,帮他平缓呼吸,一边问道。

他努力想了想该怎么描述,最终发现只能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

他忽然庆幸他的母亲没有在这里——否则她恐怕又要哭一场了。

孩子的眼睛一直看向大敞着的屋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李兆麒当然更无由得知。但他全不在意。他甚至并没有在等待,只是在陪着他的儿子而已。一手支着下巴,一边胳膊将儿子松松揽在怀中,手中握着一卷书,神情平静得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甚至还倒了一杯底的酒,逗他儿子喝下去。

孩子却突然间一声低呼,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门口仍然空无一人,只能看到凝滞的黑暗。

“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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