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用这些木片来摆出各种图案，很容易。看，这样就是只猴子……这样改一下，就变成一只公鸡了……”

几乎是被他拥在怀中的孩子认真地操纵着杜飞的手，一边飞快地用七巧板变换图案，一边嘟嘟囔囔地讲解着。他看不到杜飞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热热的在他的头顶上。

“……总之就是这样，你会了吗？”

“不会。”杜飞忍住笑，坚决地说。

“你……”李兆麒扭过头来，忍不住翻了翻眼睛，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好吧，你说个图案，我来给你拼。”

“你拼个我吧。”杜飞在他的耳边说。

李兆麒想了想。杜飞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头发和肩膀都很轻而且快地颤了几下。

他在笑。

他松开杜飞的手，飞快地摆弄着七巧板，拼出了……一头猪。

“这是我？”杜飞讶然问道。

李兆麒点点头，这一次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他以一个五岁孩子所不该有的沉静地等待着杜飞大叫“为什么我是猪”——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回答。

但杜飞没有质问，没有被他挑衅得又惊又怒。他反而大笑起来，笑得需要扶着李兆麒的肩膀，把额头靠在他身上。这倒让李兆麒意外了。

“你……你不生气？”

杜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在笑的间歇气喘吁吁的回答，“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兆麒迷惑不解的表情让他笑得更加厉害了，他越看越觉得这表情很可爱，于是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麒弟，你还小，你还不懂得。看你认真地教我干些什么，看你忍着得意抓住我的弱点来挖苦我——这比玩什么七巧板要有趣多了。

酒已经喝光了。他们并肩躺在屋顶上，看着似乎在今天分外明亮的牵牛星和织女星。

“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凄惨。”杜飞突然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

“牵牛与织女……他们有无尽的寿命，即使每年只有一天可以相见，相聚的时间也比普通人的一辈子要多得多。何况，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还会再相见，不会有变故，不会有任何东西来拆散他们。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笃定地等待。这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毕竟，人最大的恐惧，除却死亡外，大概就是未知了。”

甚至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因为未知。无由得知何日是死期，也无由得知死后是怎样的世界，才会恐慌，才会尽力抗拒，却又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地被一步步地拽过去。

“你也会有么？”

“嗯？”

“对未知的恐惧，你也会有么？”

杜凤展转过头去，发现李兆麒已不再看着夜空，而是在看着他。夜幕之下，他的双目仍然眼波流动，如星汉一般璀璨夺目，让人不禁为之气滞失神。他看着那双眼睛，觉得这一晚上难得的愉悦心情，悄悄地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有。”

他简单地回答，然后，他默默地，以确定对方不会听到的声音，叹了口气。

唯一让我纠结，让我迷茫，让我恐惧，让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却又宁可一辈子都不知道的未知——

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