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等你十六岁那年,我就来娶你,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安歌”
“啊啊啊,怪物啊,快逃啊!”村民们尖叫着逃散开。苏蓁蓁是第一次见到鲛人,她不是不想逃,而是她想知道关于一些林霏的事情,在她心中,林霏是不可能去害她自己的村庄,而且林霏是个普通的小渔女,又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位身份地位都十分尊贵的鲛皇呢?她扯着皇甫君谦袖子的一个小角躲在他后面。皇甫君谦对安歌的出现倒没有表现太大的惊慌,他本来就是要来找安歌的,安歌自己出来,也给他省了不少的麻烦。
看着渔民因为他而害怕的逃散,安歌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南海周围突然有人闯入,如果不是刚好听到了有人讨论关于“她”的事情,他才不会出来。
懦弱的人类啊,明明弱小不堪,却总想着要靠伤害他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跟“她”一样可恶。
“尔等之所谓林霏,即与此村祸之人。”
“那你一定是知道林霏姐姐在哪里对不对?我相信林霏姐姐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等我找到了她……唔、唔唔”苏蓁蓁开口,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甫君谦用手捂住了嘴,她伸出手想把捂在她唇上的手扯开,可无奈皇甫君谦这回是铁了心不想让她说话打扰计划,扯不开,算了,继续挣扎。
安歌注意到皇甫君谦的动作,想起刚刚他现身的时候,是这个青年一眼认出了他。
“凡人,汝寻吾所为何事?”
“鲛皇陛下,在下皇甫君谦,这位是在下的随从苏蓁蓁。”皇甫君谦放开了苏蓁蓁,恭敬的向安歌作了一揖,“在下想向您求一样东西,不知鲛皇陛下可否割爱将此物赐予在下?”
苏蓁蓁只觉得嘴被捂过有点干,便去停在后面的马车上拿了点水喝。
“何物?”
漫不经心的回答,安歌往后似要坐下,海水便在他的身后聚成了一把长椅。他的指尖往海水上一点,一涓细流从海上升起,汇聚于他的手中,又散成水珠。他似是在逗弄它们,让水珠在他的掌中舞蹈,似是嬉戏。那些苍色长发被细分微微吹起,沾上海水却也不会湿润,他有着精致的容颜,若不是眉里藏着哀愁,眼里深隐怨恨,这样的男子,若是人类,不知会迷倒多少少女。
“鲛皇泪。”
皇甫君谦的话音刚落,在安歌手中的水滴们便猛地落下,顺着安歌的手滴入海中,与此同时,狂风刮过,海水与狂风聚成凶猛的海潮,安歌站起,往空中一跃,长长的鱼尾往海潮的方向一拍,漫天海水扑面而来。
“鲛皇泪早就没了,在三年前就没有了!”
苏蓁蓁没有想到她刚回头就看到海水向她打来,她本想挣扎着向慕容君谦靠近,可顷刻之间,她就被汹涌的海水给淹没了,海水灌入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嫉妒难受之下,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干脆昏了过去。
而皇甫君谦之前没有注意到苏蓁蓁去了马车旁边,就以为她还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于是当海水向他打过来时他便迅速在周围结成了结界,可当他回头想问苏蓁蓁情况时,却发现他身后,早无一人。
正当皇甫君谦大惊失色的时候,在晕过去的苏蓁蓁旁,一阵柔和的白光化成一个圈,将她包裹在里面,隔绝了周围的海水,在里面苏蓁蓁慢慢恢复的呼吸,她大口呼吸,胸膛不停抖动着。
“滴答,滴答”
几滴清凉的水珠滴在苏蓁蓁的唇上,苏蓁蓁的眉毛紧扭,迷茫间觉得有人坐在她的旁边,一只略为冰凉的手覆在她的眼上,她缓缓的睁开眼睛,那个人便收回手去,她的眼前还略有几分朦胧,那个人她看的不太真切,只依稀知道是个女子。
“蓁儿,该醒了……”
温柔好听的声音,一如记忆里那般温和,那般熟悉,熟悉的让苏蓁蓁不禁又闭上了眼,她想,这该是个梦境吧,一个很好的梦境,梦里,有她的故友,有那轻柔的嗓音。
“蓁儿又向原来一样喜欢赖床了呢。”旁边的女子似乎在轻笑。
“你冒险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人?”另一道苍老的女声突兀的穿插进来,沙哑低沉,里面透着几分指责。
“蓁儿是我的朋友,她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安歌发怒,也与我有关。”又是那个好听的嗓音,苏蓁蓁再次费力睁开双眼,这一次看的也是清明了许多。她旁边坐着的女子,一头青丝盘发,眉似弯月,双眼似会含笑,樱桃小口,眼角一颗泪痣,一身青衣,腰上佩着一个玉佩,玉佩中间有一块红色的宝石宛如泪状。而在这女子旁边站着一位老妪,佝偻着腰身,扶着一柄拐杖,面不怒而威,更况且现在已经染上了几抹怒色呢。
这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为何会如此熟悉?苏蓁蓁想,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女子她一定见过的,一定。
苏蓁蓁费力撑起自己的身子,那女子感觉到苏蓁蓁醒来,赶紧扶着她的背不让她往后倒。苏蓁蓁抬眼看向那女子的眼眸,干净而温和。
难不成?难不成!
“林霏姐姐!”
那女子含笑,用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抚着苏蓁蓁的头,然后放下,扶着苏蓁蓁让她慢慢的站起来。刚一站稳,苏蓁蓁就扯紧林霏的两只袖子,不让她有机会可以退开。那件事情困扰了苏蓁蓁很久,她必须要问个明白。
“林霏姐姐,我们原来待过的那个村庄,不是你害的对不对?一定不是你害的对不对?”
苏蓁蓁明显感觉到林霏袖子下的手一僵,然后她又看到林霏脸上的笑意褪去,染上了她看不懂深沉的悲哀与自责。过了许久,久到苏蓁蓁的心从炙热到一点点凉下来,她不敢相信的放开林霏的袖子。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是她?
“小娃娃,你别和那些庸人一样,把事情全部都推到林霏身上。”那老妪终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不断地往后退的苏蓁蓁,怒声道:“小娃娃,今天老身就算是会受到责罚,也要让你看到真相!”
一面镜子缓缓从地面升出,停在老妪和苏蓁蓁前面,老妪把手按在镜面上,镜面竟然出现像流水那般的波动。
“嬷嬷!”林霏惊呼,上前想要阻止老妪的动作,但被老妪一把挥开。
老妪看了一眼林霏,沉声道:“林霏,已经三年了,你还要一个人独自苦尝这个罪吧,你为他自愿来到这里,他却淹了你的村庄,值得吗?你说这小娃娃是你的朋友,那让你的朋友清清楚楚看到你原来所受的苦,帮你分担一点痛苦,又有什么关系?”说罢,她便把苏蓁蓁往镜子里一推,苏蓁蓁竟然就这么进入了那面镜子,来到了那个小渔村旁的一座高山上,从这里可以远远望见那个小渔村,只不过这里的小渔村还是她小时候所见到的那个模样。
“小娃娃,这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发生在过去的,不过别怕,这里的一切事物都伤害不到你,所以你就放心的看吧。”老妪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苏蓁蓁惊讶的想再找到他们,奈何却怎样也找不到。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行,我要带你回家上药。”远远的有声音传来,这声音好像是林霏姐姐的,不过,这个声音好像没有刚才那样里面带有几丝沧桑,可能按照那位老妪所说的是过去吧。苏蓁蓁决定过去,走了好一会,才看到大概十三四岁的林霏背着一位少年缓缓往家的方向走,那少年腿上包着一块布,布上却渗着鲜血,看得出,这位少年之前受过严重的伤。
苏蓁蓁虽然是个渔女,自小干的活也多,可是背在身上的到底是个男子,且左手上还挽着一个菜篮子,苏蓁蓁躲在后面依稀可以看见里面装着些菜和瓜果。林霏一步一步走的很吃力,可她担心走的太慢会耽误这少年的治疗时间,她看了看手上挽着的篮子,一咬牙,把篮子放到地上,稳了稳身子,继续背着少年走。苏蓁蓁想上前帮忙,可站在林霏面前,林霏就像看不到她一样,径直从她身体上穿过去。
没错,穿过去。
“小娃娃,你在这里,就是一个看客,什么都改变不了。”老妪的声音又起。苏蓁蓁闻声看向林霏和那个少年,见他们毫无反应,这下她明了,他们既看不见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就在旁边看着,也只能看着,看着林霏将少年背着回家,中间不知摔了多少跤,但每次摔下去,她都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那个少年,不愿再给这个少年增加一点伤害,少年看着林霏,多次想阻止她,可是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如果说要试着走,反而会更加增添林霏的麻烦。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不算长的一段路,他们却走到了天黑才到,林霏小心翼翼的将少年放到床上,让他躺下来,自己顾不着太多收拾,就去烧水,又找来伤药。她先把少年的腿上不小心沾着的泥给清理干净,又轻柔的给他上药,一边还在说:“疼不疼?”
少年问:“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们人类不都是最自私自利的吗?”当然,最后一句,少年说的很小声,小声到不知林霏是否听到。
林霏看着她,笑了笑,开口说:“这不是应该的吗?况且这么好看的腿,我也不希望它就这么毁掉啊。”少年一愣,随即撇开头,故意不看她,一抹红晕悄悄爬到了他的脸上。
少年这次伤的很重,养了足足半月才能自己下床走动,这半月来,林霏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而且每天都给他讲很多白天发生的事情,尽管这些事情可能很索然无味,就是些日常小事,但少年也喜欢听着林霏讲,他喜欢把头枕在林霏的膝上,听着她那略带雀跃的嗓音说着那些如何如何让她觉得高兴的事情。
林霏发现,少年在伤好以后喜欢坐在房顶上,欣赏夜空,有次她觉得不解,便也爬上去陪他躺在屋顶上看着星空。
少年指着一颗很亮的星星说,那是“玉衡”,又指着一颗暗淡的星星说那是“天权”诸如此类,他说,每颗星星,包括每只动物,甚至包括每株植物,都跟人一样是有生命的,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然后少年指了指他自己,轻声说:“安歌。‘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中的的安歌。”林霏读的书很少,但她觉得,安歌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恰如少年那般。可是少年又说:“林霏,等你十六岁那年,我便来娶你。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林霏看到少年的腿上好像有层淡淡的蓝光,林霏好奇的问他是怎么回事,少年笑而不语。林霏突然有种感觉,好像这个少年,要离开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当林霏醒来时,少年便不见了,她问村里其他人有没有看见过少年往哪里走了,他们都是摇头。回家的路上,林霏一直在想关于那个少年的事情,她不知现在少年是否可好。她觉得那个少年举止优雅,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大方之家的人,而她呢,就是个渔女,又怎能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