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转也跟着点头:“老秦说得对,傻茂你可别冲动。”
杨树茂的肩膀垮了下来,郁闷地坐到铺着干草的土炕上,炕沿被他捶得“咚咚”响:“可这眼瞅着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要是今年不能回城,说不定又要在这待一年。咱们皮糙肉厚的没问题,史小娜那细皮嫩肉的,哪吃得了这样的苦?”
秦浩的记忆再次翻涌:史小娜也是九道湾的街坊,长得白净秀气,说话细声细气的。可她的家庭成分不好,史家属于资本家,还有海外关系,自从史家失了势,史小娜也成了被歧视的对象,孩子们都叫她“资本家的大小姐”,没人愿意跟她玩。要不是杨树茂一直护着她,史小娜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史小娜跟杨树茂相互之间都有那么点意思,这也是杨树茂对史小娜的事情那么上心的原因。
“距离过年不是还有一个月吗?”秦浩拍了拍杨树茂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等我想想办法,这段时间你们先别轻举妄动,尤其是别跟贾世发起冲突。”
杨树茂闻言,也只能郁闷地点头应下。他看着秦浩,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今天有些不一样了——眼神更坚定了,说话更有条理了,连力气都好像变大了。
“老秦,你病这一场,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杨树茂挠挠头。
秦浩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病中多思嘛。躺在炕上没事干,就多想了想咱们的处境。”
谢志强笑道:“要我说,这是因祸得福!老秦,以后你就当咱们的军师!”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外面就传来敲锣的声音:“全体知青集合!全体知青集合!”
秦浩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头还有些晕,但比昨天好多了。他穿好衣服出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二十多个知青,一个个睡眼惺忪,缩着脖子跺着脚。十二月的京郊,气温降到零下十度,呵气成霜。
贾世发站在前面,背着手,脸上挂着假笑:“同志们,昨天晚上下了场雪,村里的路都被雪盖住了。为了保障社员们的出行安全,组织决定,派三位同志负责清扫全村的积雪。”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后定格在秦浩、杨树茂和谢志强身上:“秦浩,杨树茂,谢志强,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今天天黑之前,必须把村里主要道路的积雪清扫干净!”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太山屯虽然不大,但要把所有主要道路的积雪扫干净,三个人干一天绝对不够。这明显是报复。
杨树茂当场就炸了:“贾队长,全村的路我们三个人扫?这得扫到什么时候?你这是打击报复!”
贾世发脸色一沉:“杨树茂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这是组织交给你们的任务,是对你们的信任和考验!怎么,有意见?”
“我……”杨树茂还要争辩,秦浩拉住了他。
“贾队长,我们接受任务。”秦浩平静地说。
贾世发有些意外地看了秦浩一眼,随即冷笑:“还是秦浩同志觉悟高。那行,赶紧领工具干活吧!记住,天黑之前必须完成,我会检查的!”
说完,贾世发背着手走了。牛挺贵跟在他身后,回头朝三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这个王八蛋!”杨树茂气得拳头紧握:“老秦,刚刚要不是你拦我,我一准把这孙子摔得走不动道!”
谢志强也苦着脸:“这下可惨了,全村的路啊,咱们就是扫到明天早上也扫不完。”
秦浩已经走到院墙边,拿起三把扫帚,递给两人一人一把:“先干活。要么不动,要动就让他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杨树茂和谢志强却双双打了个冷颤。
“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钻上来?”谢志强搓着手臂。
杨树茂盯着秦浩的背影,喃喃道:“老秦真的变了……”
三人拿着扫帚出了知青点。外面白茫茫一片,昨夜确实下了不小的雪,积雪能没到脚踝。村里的土路都被盖住了,远处几间土房顶上积着厚厚的雪,屋檐下挂着一排排冰溜子,在晨光中亮晶晶的。
“从哪开始扫?”谢志强哈着白气问。
秦浩看了看方向:“从村口开始吧,一条路一条路扫。大茂,你力气大,负责把积雪堆到路边。老转,你跟我扫。”
分工完毕,三人开始干活。扫雪是个体力活,尤其是积雪压实了之后,扫起来更费劲。秦浩病刚好,干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上却冒出冷汗。
“老秦,你歇会儿,我来。”杨树茂接过秦浩的扫帚。
秦浩也没有逞强,走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他看着这个陌生的村庄,土房、柴垛、冻硬的土地,远处是光秃秃的山。这就是七十年代的农村,贫穷、艰苦,但又有一种质朴的生命力。
正出神间,两个身影从远处跑来。
秦浩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女孩朝这边跑来。跑在前面的女孩皮肤白皙,即使在冬天也透着健康的红润。她围着一条红色围巾,穿着蓝色的棉袄,黑色的裤子,脚上是棉鞋。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说话时带着一点娇滴滴的京腔。
记忆涌上——这就是史小娜。她身边的女孩略矮一些,圆脸,扎着两个辫子,眼睛弯弯的,是她的闺蜜傅荷铭。
杨树茂一见史小娜,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小娜你们来啦。”
史小娜替三人鸣不平:“这个贾世发,也太欺负人了。全村的路让你们三个人扫,这怎么可能完成?”
傅荷铭也气鼓鼓地说:“就是!咱们知青点二十多人呢,凭什么就罚你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