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离醒来的时候差点没被韩嘉佑再给吓晕过去，车子里空间狭小，明亮的灯照在他的头顶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这片阴影遮盖了他的眼睛，让他的一双眼深深凹陷仿佛没有眼珠一般。

方离下意识想后退，背靠着柔软的副驾驶座椅，退无可退。

她看见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事实上车里空调的凉爽感并没有让她觉得有点冷。

韩嘉佑淡淡一笑，说“我吵醒你了？”

方离摇摇头，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说“本来想麻烦你送我回宿舍的，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回宿舍干什么，又没有人照顾你，”韩嘉佑说“在这里起码还有医生护士盯着，你身体还没有好，还是乖乖地呆在医院里。”

方离叹了口气，靠回副驾驶座，低着头小声说“住医院多贵啊，我明明没什么事了，每天还得吃一大堆这么贵的药，医院到现在都没有来问我要过钱，我知道可能是你们替我垫着了。嘉佑哥，我明天就出院吧，回宿舍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方离拐弯抹角直的弯的说了一堆，韩嘉佑倒是听懂方离话里的意思。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是担心钱？”

方离微微点头，说“小时候我养父母为了治好我的病，不再被别人欺负，大街小巷跑了很多医院也花了很多钱，本来家里就不宽裕因为我的病更加雪上加霜。我经常想，大概我真的是一颗灾星掉下来的，搁谁身边谁倒霉，放在哪里都注定会祸害到别人。”

“傻子，”韩嘉佑敛了笑，说“对别人来说，你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是在我来说，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人。”

方离愣了愣，呆呆地看着韩嘉佑。

“阿离，没有谁会让谁倒霉，会把自己应有的灾祸怪罪于别人的人不值得你去拯救，也不值得你因为他们而质疑自己。”

他的眼睛隐藏在一片阴影中，幽深的眼中仿佛隐匿着宇宙星辰，她觉得自己始终都没有明白过韩嘉佑是一个怎样的人，也始终不知道他眼中隐藏的那份意味深长是什么意思。

就像她也不知道温南星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眼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韩嘉佑拍了拍方离的肩膀，说“我送你回病房，你睡着了我再走，省得你又跑出去。”

方离瞪大眼，说“我看起来像这么不懂事的人吗？是不是家轩哥给你打小报告？”

“这件事怪我，我应该让你先恢复一段时间再让家轩去告诉你这件事。我没有考虑周全，才害的你又变得这么虚弱，”韩嘉佑叹了一口气，说。

“就算你们不告诉我，我难道不会自己看新闻吗？”方离笑道“天法教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这件事我早晚会知道的，况且你看我也没有怎么样，要是家轩哥给你汇报惊心动魄的那种，多半就是他添油加醋的。”

韩嘉佑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着方离看了许久。等到方离忍不住想要开口时他才抢在前头一字一句说“阿离，我不想你死。”

方离被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莫名其妙，死这个字于她来说有时十分的近，有时却是十分的远。就像她能看见别人的死亡预知，却永远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哪怕是镜子里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她也看不见头顶的那一串数字。

那天晚上，韩嘉佑确实一直等到方离睡着了才离开，他似乎格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所以他一直皱着眉头时不时耸耸鼻子。一直等到韩嘉佑离开，装睡的方离才睁开眼枕着自己的手臂，脑子里总是不断徘徊着当时韩嘉佑所说的，不想让她死的话。

人固有一死，她经常会想自己干预过的那些人会不会只是被自己延迟了死亡，总有一天他们仍然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大概所谓的死亡预言和死亡干预都只是假象，靠着延长寿命来完成没有完成的梦想，可又有多少人会珍惜这段借来的寿命去做有意义的事。

如果她现在告诉应家轩，他现在所度过的年月都是向牛头马面借来的，以应家轩的性格一定会找把刀多死几次然后让方离多救几次，以此多借几回寿命。

这样一想，她这种能力似乎与从前那种替绝症的人吊着一口气的救命方法不谋而合，简单来说，她这个能力也算是鸡肋。

想着想着，方离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方离以为自己之前的那一段是在做梦，因为她再一次看见韩嘉佑那张时不时一副生人勿进的脸。

韩嘉佑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手上还展着一张今天的报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