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足了勇气走进洗漱间,没料到正好碰上顶着一头乱发、咬着牙刷的翔君。
“早上好。”我觉得他的这副扮相相当新鲜,忍不住看了几眼才笑着冲着他打招呼。
他看到我,赶紧含了一口水漱了口,然后回答我:“早安。”
“昨天睡得好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他拿起一旁的浴巾擦了擦脸,一边问我,“噢对了,刚才起床后我和父母讲了一下昨天的事,老妈说做了早餐让你待会下楼一起吃。可以吗?”
“诶?……啊、啊,好的呀!多谢阿姨。”
“不必觉得紧张或者不习惯,我的父母可能有点严肃,但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他见我一脸紧张的样子,赶紧出声安慰。
我冲他点了点头,向他借了一次性洗漱用品刷了牙。洗完脸后扎起头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拍了拍脸,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吸了口气推门下楼。
餐厅的饭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穿着家居服的中年男子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左手边放着一杯咖啡,表情严肃,抿着嘴正在翻手上的报纸;翔君坐在他对面,正拿着筷子拌纳豆,听到我下楼的动静便抬起头,伸手招呼我过去。
“……失礼了。”餐桌上的气氛很安静。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拉开椅子入了席,然后压低了身子抬眼偷偷瞄向斜对面的樱井叔叔。
翔君见我有些紧张,马上替我做了介绍:“お父さん,这是我刚和你提过的同级生林夏生。林君,这是我的父亲。”
樱井叔叔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接着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林君是吗?……翔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诶?!不不不,没有这样的事。”我忙不迭地摇头,“是我麻烦了樱井君,未曾打好招呼就贸然来访借宿,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我不是说这件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意有所指,然后马上岔开了话题,“先不提这些了。听说林君是东大毕业的?”
“诶,是的……”
“不必那么拘谨。”樱井叔叔笑了起来。该说神奇吗,光是一个表情的变化,整个人周遭的空气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之前难以近身的形象仿佛不曾存在一般,“毕竟说起来,我和你还是校友啊。”
“是这样吗!”我有些意外,欣喜地向他发问,“您原先是哪个学部的?”
“我是法学部的,你呢?”
“我是经济学部毕业的。真是太巧了,我当时的第一志愿正是法学部,最后却被调去了经济学部……”
就这样,我十分神奇地与樱井叔叔聊起了天。在我与他提到自己的姓是中文姓后,他还特意向我咨询了我在中国生活时的所见所闻,并感慨中国今年的发展之迅速,尤其是在实时通讯软件这一块。与他的谈话相当愉快,可以感受得到他是一个为人严谨又充满了包容力的人,知识储备深厚,经历丰富,于事有自己的深刻见解,一番话下来让我收益颇丰。
席间樱井阿姨为我端上了准备好的日式早餐——味增汤,纳豆,梅干,烤鱼和白粥——那可真是美味极了!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面前的所有小碟和碗内都已经彻底空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樱井阿姨道歉,并再三表明“实在是太好吃了,不知不觉就这样了”这个事实。阿姨笑得很温柔,跟我说“你喜欢就好”。
就这样,我在樱井家吃完了一顿神奇的早餐。我后来才知道,家中只住了翔君和父母两人——他的妹妹和弟弟都因为念书的原因住在外面,家里人不多,他便也不急着搬出去自己住。
用完餐后,樱井叔叔问我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回答说晚上还要去朋友家聚会,下午想回家做一下准备,他便指挥起翔君,让他送我回家。
“我知道的啦。”翔君无奈地回应,起身离席后把椅子拉好,然后冲我点点头,“我先出去开车,林君你过一会儿出来就行。”
我于是向叔叔阿姨鞠躬告了别,出门上了翔君的车。
都说开车时的男人最帅,我算是见识到了。翔君挽起了袖子打方向盘的模样实在是帅气得令人侧目,我忍不住和他打趣,要是把这个样子拍下来传到网上,一定会成为明日头条。
“说起来,林君你晚上要去谁家聚会?总不是平田他家吧?”
路遇红灯,翔君踩下刹车,不经意地问道。
“不是啦。但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我说着笑了起来,“是松本君啦,还有井上小栗他们也会来。”
“啊!这么说来,上回你来TBS也是松本下去接的你。听当时的话的意思,你们之前就认识是吧?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还有一些路程,便大致把我和他们相识的过程跟他描述了一遍。听到最后,樱井也感慨了起来:“真是奇妙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谁说不是呢。”我笑道。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我的公寓楼下,我解开安全带,再一次向他道谢:“昨天真是在各种地方给你添麻烦了,樱井君。”
向他鞠了一躬,却始终没听到对方回应。我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那双漂亮到令人羡慕的大眼睛里似乎包含着种种情绪,我一时竟分辨不清。
只听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翔君」。”
“………诶?”
“——嗯,就这么说定了。夏生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他笑意吟吟地冲我挥挥手,然后在我一脸的茫然中转回头看向前方,驶车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