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二月。
元旦将至,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近几年由附近几城合办的易市因货物质高样全又价廉,每有节日,便水泄不通。小户人家来这里购置免除杂费,大户人家来这里批货更是量大从优。易市四方皆有气派的门庭,道路宽阔平坦,几年经营下来俨然已成了集会盛地。
易市之内店家需交租钱,一些卖点小手艺或小玩意的人便不进易市,在市门外的路旁摆起小摊,久而久之,小贩越聚越多,杂耍也凑来这里,各式小玩意儿琳琅满目,进不起易市,或挤不进的人便在这里购置些小东西,而各城来的带有浓厚地方气息的东西如发钗手钏,小吃零嘴,更是受孩子妇人喜爱。女子出阁到小户人家的,便可在这热闹的几天约几个同样已出阁的姐妹,无需掩帕,来这里尽情赏玩。
烟城人尤爱绣活,小户妇人穿不起绣织衣裳,戴一个绣着图案的荷包也不至于太寒酸。男人系着绣鹰狼动物或竹松之类腰带代表自身,表强壮或才情。因而,烟城的绣坊尤其多,各色绣活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多家绣活之中,开设在易市里的迟家绣坊远近闻名,不仅花样多,且布针匀称,做工精细,从小厮到掌柜皆态度亲善,若逢大笔买卖又会随之赠送些香包,脂粉,头油之类。在大户人家取货之后,为保险起见多做的绣活便会低价变卖,更得人心。迟家几代经营绣坊,在当地早已是一大招牌,在易市未设之前,各家有头有脸的女眷便以迟家绣品为主,在花会之时,女子不必于闺房之中,妇人也可盛装打扮,尽情展现自己的美。
这一天,风和日丽。街上的热闹自不必说,迟家绣坊所有工人也是乐开了花。迟老爷娶了城东柳家的大小姐,两人郎才女貌,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十分和睦。成亲一年,昨日迟柳氏为迟老爷生下一女,粉雕玉琢,迟老爷心情大好,亲自将绣着喜字的红布包分发,绣坊里的所有人排队领取,不约而同地说着恭喜的话:“少爷有老爷夫人这么俊的爹娘,来日定是形貌昳丽!”“祝小少爷洪福齐天!”“祝小少爷平平安安!”“小少爷……”
福语太过激烈,迟老爷咳了几声,摆摆手:“早前听信那所谓名医井正的话,大家都认为夫人肚里是个小少爷,可昨日夫人生下的的并非少爷,是个……咳,是个小姐。”
众人霎时安静下来,双目圆瞪,互相瞥了几眼之后又整齐恭喜:“小姐好啊,少爷闹腾,比不上小姐温婉娴静!”“小姐可是老爷和夫人的贴心小袄,比少爷好多了!”迟老爷喜得一女,虽不是男儿,却也十分高兴,听着祝福更是合不拢嘴。分发完后,众人各司其职,迟老爷手快的绣娘叮嘱:“早前绣的男儿衣裳、被褥、裹布怕是不能用了,你们先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紧动手制几件女儿衣,莫要耽搁!”几个绣娘刚领了红包,心情大好,应声飞快的去了。
几个绣娘刚走便见一行人急匆匆闯进来。
迟老爷看清来人,上前问好,尚未开口,便被止住。
“迟老爷,恕我冒昧,我有一急事相求。”
“金总管,不需客气,但说无妨。”
金家世代从商,粮、茶、食皆首屈一指,随易市发展又开始经营各地特色产品,又常常行善济贫,极有声望。金家里女眷颇多,男子也极为注重仪容,衣裳之类多从迟家订制,已是老客。
“早前听信那所谓名医井正的话,误认了我家夫人肚里是个小姐,谁料昨日夫人却生下少爷,先前订制的女儿绣活怕是用不上了,之前拿回府里的也净是些女儿绣活,我愿多出些紧钱,还请迟老爷速速差人赶出几件男儿衣裳来,莫要耽搁!”
“金夫人生的是个少爷?也是井正那庸医给诊的胎?恰巧我夫人之胎也为井正所诊,怎料小子变成了小姐!”
谁知金总管听了后眼前一亮:“是个小姐,那之前做的男儿衣裳呢?”迟老爷一点就通:“如此一来,不如将两位小儿的绣活换一换,你我便都不必劳烦了!”
金总管点头:“此法甚妙,还劳烦金老爷速速差人整顿”,又侧头吩咐,“阿林,你速回府将未用过的绣活都取来”。
阿林一声应,飞快地去了。
两人交换完毕,金总管付了银钱,又互相恭喜一番后,均美滋滋的回了。
与此同时,排着长队的井家医馆内,坐堂诊病的井正喷嚏连连,一旁的药童关切:“师傅定是太过劳累了,瞧您耳朵都红了,快歇息会吧。”
话音落,又是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