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寒醒来的时候,先进入眼眶的是一片灰色,身下有些颠簸,尚寒瞪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一辆车的车顶,他转过头,前面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正是那个年轻的母亲,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副驾驶座上是那个婴儿,安静的躺在上面睡觉。
尚寒试探的叫道:“长……宁?”
那个女人指甲嗒嗒地扣着方向盘,笑道:“是呀。”
尚寒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劲来,无奈的又躺了回去,翻着白眼看着车顶。
长宁道:“你怎么这么没有防人之心呢,不提防,心又软,早死之相啊。”
尚寒干笑了几声,道:“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一批叫我要心善,另一批叫我要心恶。”
“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一个人有正邪两面。”长宁道,“没有人是完全的好人,也没有人是完全的恶人,你看到的夏商周斯斯文文,又心善又温和,而他身上也曾背负上百条人命;你觉得我心狠手辣,但如果你知道我过去做的事,或许你也要叫我一声善人。他们教给你善的一面,我就要教给你邪的一面。等你老了,在你身上,是正的一方分量重,还是邪的一方更重?”
尚寒面无表情的说:“不劳你费心了。”
长宁吃吃笑道:“其实你也要谢我,阴司正派人来找你,要不是我把你带走,你现在早下了十八层地狱了。”
尚寒还是面无表情,声音平直不带一丝起伏:“那真是谢了。”
长宁道:“要是真想谢我,不如把赵公明告诉你的事情都告诉我。”
尚寒装傻道:“赵公明是谁?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那个黑衣人果然是是瘟神赵公明,尚寒琢磨着,这长宁怎么什么都知道,还是夏商周想得周全,把自己的记忆抹了抹涂了涂,现在提什么都不记得了。
长宁冷笑道:“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夏商周已经去了昆仑,只有赵明知道那里的地图,要找他只有在地震之后,地震后你们阴监会向来是冲在最前面,阴监会里跟夏商周最近的人就是你,你说你不知道?”
尚寒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不过夏商周已经知道你会有这一招,他早就改了我的记忆,我都不知道那晚的具体情况了。”
他现在不光记不住那两幅图,连赵明跟他说的话都记不住了。
长宁一阵冷笑,道:“还是输在他手上了,斗了千八百年……”
尚寒试图跟她沟通拉关系,就道:“你们斗了这么多年,不过是夫妻间的别扭,干嘛涉及无辜呢哎!”他刚想说把我放了吧,长宁就来了个大转弯,尚寒差点给甩出去,车子重新平稳后,长宁道:“夫妻之间的别扭?他都跟你说了?”
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尚寒一听,坏事儿了,他本来指望着长宁能心念旧情放他一次,现在看来他正戳着长宁的伤心事了。
长宁冷冷的哼了一声,又说道:“他怎么和你说的?”
她不等尚寒说就自己开了口:“算了,他说的肯定都是实话,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从来不会说假话。”
“那时我有我的事情要去做,而和他在一起,我的才能永远都不会发挥出来,夏商周太优秀了。后来我就想走了,我也没想道会引来天谴,我说过,他太优秀了,那时又不知道收敛,窥破天机势必如此,神格也只能保他一时,我已经做了很多了,我给他找到了六片魂魄……”
这些事都是夏商周没跟他说的,尚寒闭紧了嘴,等长宁再往下说。
“他恨得要杀我,我自然要逃,有时我们互相算计着都要置对方于死地。他要杀我我也要杀他。”
这时正是傍晚,光线微微弱弱,长宁说完这话之后便闭口不言,车内死寂,尚寒道:“你要带我去哪?”
长宁道:“骊山。”她刚说完,天突然全暗下来,瞬间周围漆黑一片,长宁猛的一踩刹车,车胎与地面摩擦发出长长的尖锐的声音,尚寒一下子从车后座上摔下来,疼得唉吆一声。
长宁亮起车里的灯,抱起副驾驶座上的婴儿打开车门走出去,站在一片黑暗中她大喊:“夏商周你出来,别玩阴的!弄这些伎俩,你丢不丢人啊!”
刚才尚寒从座位上掉下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禁制消失了,再动动手指发现果然能动了,他赶紧爬起来,想从车子另一侧溜出去,他刚打开车门就听见夏商周冷淡的声音:“跟你光明正大的玩了几百年,我已经烦了。”
长宁道:“烦了?我有个法子,你自我了断,这样你也不烦,我也不烦。”
夏商周冷冷的说道:“因由你起,果自然要由你终。该自我了断的是你。”
长宁摇摇头说:“我想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记仇,一千多年的事了,我说过,那时我不想杀你,现在也不想杀你,咱俩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自此之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难道不好吗?你也是进过佛门的人,何必要斩尽杀绝呢?”
夏商周道:“你当初要走,我也没有要拦你。我们都太骄傲了,谁也不肯低头。我以为你很快就能回来,或者是不久我就亲自把你找回来。但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神格拿走?当初斩尽杀绝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长宁立刻否认道:“不是,造成你现在局面的人不是我,是你。你有天分又不懂内敛,才华横溢又恃才傲物,视天机如儿戏,时时托盘而出只为赢得一片喝彩,却不知道已招来天妒,天谴迟早要来,我不过是让它的时间提前而已。”
夏商周道:“你我已经争论了一千多年了,现在也争不出什么来了。琅琊洞是你进去的吧?你怎么进去的?”
长宁笑笑道:“你有你的熟人,我也有我的熟人,要进一个琅琊洞难吗?”
尚寒先前在车后面躲着往外看,就看见夏商周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剑,那剑浑身散发着金光,他眯起眼细看,却觉得那剑又没有形状,金色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长宁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一步步后退着。
长宁磕磕巴巴地说:“你……你……”
夏商周开口道:“尚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