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裳几乎要发疯了,在苏真念出下一个名字前,她猛然抬头,幽暗的眼睛里像是要爬出妖魔,她嘶吼道:
“你要我怎么办?我从小父母双亡,又误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邪宗,你要我怎么办?你这个自诩正义的魔头,你有替我想过吗,你要是我,你该怎么办?!”
“你原本有摆脱苦海的机会。”苏真说。
“没有!”
南裳发出绝望的嘶吼,道:“就算我跟了祝易走了又怎样?他并不强大,未必能保护好我,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片苦海,坏人会害我,好人同样也靠不住,我的东西北南都是苦海,我唯一的路就是不断向上,只有不断向上走,我才能走到真正的山上!这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已经不能做得更好了!”
狂风将树木折断的声音吹入殿内,在南裳悲愤的呐喊中爆裂开来。
她说服了自己,动摇的心重又坚固,仿佛她的骨骼就是用痛苦铸成的。
苏真没有被她的话打动丝毫,他问:“可你害了这么多人,帮到你自己了吗?”
“……”
南裳眼里复燃的光又黯了黯,她一时竟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南裳,你付出了你最好的朋友,你的恩人,你身体和尊严,可你拿最珍贵的东西换来了什么?你还不懂吗,你表现得越是低贱,他们只会越看不起你,把你当成一条可以肆意招呼玩弄的狗,你出卖秦焰,却也没能得到器重,你害死祝易,却还要在虫毒宫受苦。”
苏真注视着她越显茫然的眼睛,道:“你就像一个耗费千金购买了一堆杂草的人,你抱着杂草睡觉,说那是最柔软的丝绸,啃食干草果腹,说这是蕴含灵气的仙草,你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只是买了堆干草,这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
南裳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她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去,她总是告诉自己,如果她不这么做,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这似乎只是她自欺欺人的理由。
她想要讨好琉门那些大人物,想要获得一步登天的机会,可她越是谄媚,越是卑微,反而越得不到重视,无论她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被视为理所当然的。
狗的忠心耿耿没有价值,她亲眼见过一条给主人看了十多年门的老黄狗,被主人亲手宰杀宴请宾客。
即便是在刑堂里,行刑的官员也最瞧不起那些一打就招的人。
她感到莫大的痛苦。
痛苦的火焰在心里燃烧起来,卷着她的屈辱与罪恶,越烧越猛烈,火舌爬上她的喉管,将她的话语烧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她甚至想,她是不是该庆幸琉门将她逼的走投无路,不得不逃下山去,要是琉门对她稍好一点,她或许就会留下来,继续忍耐痛苦。
许久没有说话。
苏真冷不丁说出了一个名字:“余月。”
南裳双肩一颤。
垂下的头再度抬起,空洞的眼睛里闪过挣扎之色。
苏真问:“你还记得她么?”
南裳道:“我记得。”
苏真道:“你背叛了她。”
气氛一下压抑了下来,吹来的雨水化作冰屑,一片片飞在南裳的睫羽眉梢上,她寒冷发颤,却蓦地狂笑,道:“是!我害死了余月!”
苏真问:“你愧疚过吗?”
南裳道:“我为很多人愧疚过,但我一定不会对余月愧疚!”
苏真皱眉,问:“为什么?”
南裳颤抖道:“因为她非死不可!我就算不杀她,她早晚有一天会杀了我!”
苏真道:“她从没想过要杀你,还舍身救过你。”
南裳道:“那又怎样?人是会变的。陆绮只收一个弟子,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是敌人,她很蠢,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况且,我和她之间本就没有交情。”
说到此处,南裳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过去十多年做了那么多坏事都没得到回报,但我害死了余月后,却一跃成了陆绮的弟子,这不正是我的‘正果’吗?若我一念心慈,恐怕就永远错过这机会了!”
过去她害了很多人,往往得不偿失,这次却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坚持总会有回报,她幸好没有放弃!
这份回报水晶般闪闪发亮,她一切的痛苦都有了意义!
苏真道:“恶有恶报。”
南裳冷笑道:“我从不相信这种话!”
苏真问:“那你相信我是你的恶报吗?”
“我也不相信!”南裳给出了出人意料的回答,她说:“我刚刚很怕你会杀我,但现在我相信你不会了,你没想过要杀我,因为你要利用我!”
苏真问:“我要利用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