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

漆黑的长杆高傲挺立，高悬司马氏皇朝的旗帜，其上霜白为底，一轮耀眼烈阳。然而那无际苍穹之上日已沉沉，时至初冬，赤色的晚霞也不免带了几丝寒意。

“呸，弥氏真是痴心妄想！咱们前脚刚开拔，她就到枢密院折腾，硬要让她女儿挤进来！”

霜白的将军帐一派阔气，在一片高高低低的营帐中格外显眼。可是离了那帐门十几步远就能听到里面某个武将粗里粗气的抱怨声。

“我朝庶子官阶不过从三品，更何况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私生女？！那弥真已经是正四品武官，就算此番砍了几个胡将还能得到什么晋升？！”帐中另一个稍显文雅的武将忿忿地用指节敲着茶几，不满之余又小心地望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子。

新剪的黑色短发轻爽又不失庄重，眉眼温和淡然，仿佛未曾听见帐中将军们的激烈言辞。狼毫回转，落墨饱满，笔势遒劲，执笔的左手五指匀称修长。

“澹台大人……？”

不知道是谁不安地唤了那男子一声，满腹牢骚的众将渐渐安静下来。天色渐暗，帐内的烛台一一被点亮。

一双丹凤眼平添了几分威仪，鼻梁挺拔、线条流畅，如此仪表堂堂的男子在天下实属寥寥，作为武官更是少见。

“呼……”

似有似无的叹息声从唇边溢出，手边酒爵被缓缓拿起。

众人噤声。

身旁支起的威武金甲在烛火中熠熠闪光，男子肩披雪色狐裘，一身紫绸锦服，上好的绸缎绣以虎腾祥云，襟口各一枚盘花金扣，垂下柔顺流苏。

“御史台弥氏行事狂妄，为人诟病，其女弥真却向来寡言少语，功绩卓越，那些只会深居营帐、辱骂同僚的庸将只能相形见绌而已。”

声线清润，仿佛雪山融水正从山峰蜿蜒流淌而下，流进心里的瞬间却寒凉无比。修长的手指微微理了理内衬的领口，他微微垂眸，凝望着杯中佳酿映现出的自己。

上位者的冷声轻语，在下位者听来已是雷霆万钧。一时间那些原本出言不逊的将领慌忙单膝跪下，请求饶恕。

双唇贴着冰凉的酒爵，澹台效缓缓仰头，清冽的酒液淌入口中更觉香醇。喉头微动，美酒如斯，令人留恋。

千枝烛台上明焰摇曳。

哨楼处远远传来一声长哨，将军帐中的一干武将仍然跪伏于地。男子放下酒爵，里面的酒液轻颤，他淡淡一笑。

“战事就要停息了吧……”若有若无的低语引得众人茫然仰头，澹台效却已经扶着桌沿从柔软貂皮铺就的坐榻上起身。名贵的狐裘被脱下随手扔在坐榻上，使令跪在阶前为他套上金银花纹黑靴，远处传来了行军的马蹄兵甲之声。

烛火通明。紫衣过处，光泽流转。

“弥将军辛苦了。”

男子深褐色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抿唇之间勾起了一抹微笑。

夜风渐起，裹挟着篝火的气息。

营门之外的女子卸下银盔，发绳松落，墨黑如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白皙的面容粘上斑斑血迹，给原本美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杀气，美眸却如拂晓的星子般黯淡。

“末将弥真，斩胡贼头领阿古卡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