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法,同是一招,使出来时威力强弱大不相同,这独孤九剑自也一般。你纵然学得了剑法
,倘若使出时剑法不纯,毕竟还是敌不了当世高手,此刻你已得到了门径,要想多胜少败
,再苦练二十年,便可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令狐冲越是学得多,越觉这九剑之中变
化无穷,不知要有多少时日,方能探索到其中全部奥秘,听太师叔要自己苦练二十年,丝
毫不觉惊异,再拜受教,说道:“徒孙倘能在二十年之中,通解独孤老前辈当年创制这九
剑的遗意,那是大喜过望了。”风清扬道:“你倒也不可妄自菲薄,独孤大侠是绝顶聪明
之人,学他的剑法,要旨是在一个‘悟’字,决不在死记硬记。等到通晓了这九剑的剑意
,则无所施而不可,便是将全部变化尽数忘记,也不相干,临敌之际,更是忘记得越干净
彻底,越不受原来剑法的拘束。你资质甚好,正是学练这套剑法的材料。何况当今之世,
真有甚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嘿嘿,只怕也未必。以后自己好好用功,我可要去了。”令
狐冲大吃一惊,颤声道:“太师叔,你……你到哪里去?”风清扬道:“我本在这后山居
住,已住了数十年,日前一时心喜,出洞来授了你这套剑法,只是盼望独孤前辈的绝世武
功不遭灭绝而已。怎么还不回去?”令狐冲喜道:“原来太师叔便在后山居住,那再好没
有了。徒孙正可朝夕侍奉,以解太师叔的寂寞。”风清扬厉声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
见华山派门中之人,连你也非例外。”见令狐冲神色惶恐,便语气转和,说道:“冲儿,
我跟你既有缘,亦复投机。我暮年得有你这样一个佳子弟传我剑法,实是大畅老怀。你如
心中有我这样一个太师叔,今后别来见我,以至令我为难。”令狐冲心中酸楚,道:“太
师叔,那为甚么?”风清扬摇摇头,说道:“你见到我的事,连对你师父也不可说起。”
令狐冲含泪道:“是,自当遵从太师叔吩咐。”风清扬轻轻抚摸他头,说道:“好孩子,
好孩子!”转身下崖。令狐冲跟到崖边,眼望他瘦削的背影飘飘下崖,在后山隐没,不由
得悲从中来。
令狐冲和风清扬相处十余日,虽然听他所谈论指教的只是剑法,但于他议论风范,不
但钦仰敬佩,更是觉得亲近之极,说不出的投机。风清扬是高了他两辈的太师叔,可是令
狐冲内心,却隐隐然有一股平辈知己、相见恨晚的交谊,比之恩师岳不群,似乎反而亲切
得多,心想:“这位太师叔年轻之时,只怕性子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
任性行事的性格。他教我剑法之时,总是说‘人使剑法,不是剑法使人’,总说‘人是活
的,剑法是死的,活人不可给死剑法所拘’。这道理千真万确,却为何师父从来不说?”
他微一沉吟,便想:“这道理师父岂有不知?只是他知道我性子太过随便,跟我一说了这
道理,只怕我得其所在,乱来一气,练剑时便不能循规蹈矩。等到我将来剑术有了小成,
师父自会给我详加解释。师弟师妹们武功未够火候,自然更加不能明白这上乘剑理,跟他
们说了也是白说。”又想:“太师叔的剑术,自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可惜他老人家
从来没显一下身手,令我大开眼界。比之师父,太师叔的剑法当然又高一筹了。”回想风
清扬脸带病容,寻思:“这十几天中,他有时轻声叹息,显然有甚么重大的伤心事,不知
为了甚么?”叹了口气,提了长剑,出洞便练了起来。
练了一会,顺手使出一剑,竟是本门剑法的“有凤来仪”。他一呆之下,摇头苦笑,
自言自语:“错了!”跟着又练,过不多时,顺手一剑,又是“有凤来仪”,不禁发恼,
寻思:“我只因本门剑法练得纯熟,在心中已印得根深蒂固,使剑时稍一滑溜,便将练熟
了的本门剑招夹了进去,却不是独孤剑法了。”突然间心念一闪,心道:“太师叔叫我使
剑时须当心无所滞,顺其自然,那么使本门剑法,有何不可?甚至便将衡山、泰山诸派剑
法、魔教十长老的武功夹在其中,又有何不可?倘若硬要划分,某种剑法可使,某种剑法
不可使,那便是有所拘泥了。”此后便即任意发招,倘若顺手,便将本门剑法、以及石壁
上种种招数掺杂其中,顿觉乐趣无穷。但五岳剑派的剑法固然各不相同,魔教十长老更似
出自六七个不同门派,要将这许多不同路子的武学融为一体,几乎绝不可能。他练了良久
,始终无法融合,忽想:“融不成一起,那又如何?又何必强求?”当下再也不去分辨是
甚么招式,一经想到,便随心所欲的混入独孤九剑之中,但使来使去,总是那一招“有凤
来仪”使得最多。又使一阵,随手一剑,又是一招“有凤来仪”,心念一动:“要是小师
妹见到我将这招‘有凤来仪’如此使法,不知会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