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南抚着他头,说道:“孩儿,你胆子不小,不愧是我林家的好男儿,敌人就是不敢露面
,咱们又有甚么法子?你且睡一阵。”林平之哭了一会,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吃过晚饭
后,听得父亲和母亲低声说话,却是局中有几名镖师异想天开,要从后园中挖地道出去,
通过十步之外的血线逃生,否则困在镖局子中,早晚送了性命。王夫人冷笑道:“他们要
挖地道,且由得他们。只怕……只怕……哼!”林震南父子都明白她话中之意,那是说只
怕便跟那五名骑马逃命的镖师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林震南沉吟道:“我去瞧瞧,倘
若这是条生路,让大伙儿去了也好。”他出去一会,回进房来,说道:“这些人只嘴里说
得热闹,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挖掘。”当晚三人一早便睡了。镖局中人人都是打着听天
由命的念头,也不再有甚么人巡查守夜。林平之睡到中夜,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他一
跃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长剑,却听母亲的声音说道:“平儿,是我。你爹出去了半天没回
来,咱们找找他去。”林平之吃了一惊:“爹到哪里去了?”王夫人道:“不知道!”
二人手提兵刃,走出房来,先到大厅外一张,只见厅中灯烛明亮,十几名镖师正在掷
骰子赌博。大家提心吊胆的过了数日,都觉反正无能为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王夫人
打个手势,转身便去,母子俩到处找寻,始终不见林震南的影踪,二人心中越来越惊,却
不敢声张,局中人心惶惶之际,一闻总镖头失踪,势必乱得不可收拾。两人寻到后进,林
平之忽听得左首兵器间发出喀的一声轻响,窗格上又有灯光透出。他纵身过去,伸指戳破
窗纸,往里一望,喜呼:“爹爹,原来你在这里。”林震南本来弯着腰,脸朝里壁,闻声
回过头来。林平之见到父亲脸上神情恐怖之极,心中一震,本来满脸喜色登时僵住了,张
大了嘴,发不出声音。
王夫人推开室门,闯了进去,只见满地是血,三张并列的长凳上卧着一人,全身ChiLuo
,xiong膛肚腹均已剖开,看这死尸之脸,认得是霍镖头,他日间和四名镖头一起乘马逃去,
却被马匹驮了死尸回来。林平之也走进了兵器间,反手带上房门。林震南从死人xiong膛中拿
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心,说道:“一颗心给震成了八九片,果然是……果然是……”王夫
人接口道:“果然是青城派的‘摧心掌’!”林震南点了点头,默然不语。林平之这才明
白,父亲原来是在剖尸查验被害各人的死因。林震南放回人心,将死尸裹入油布,抛在墙
角,伸手在油布上擦干了血迹,和妻儿回入卧房,说道:“对头确是青城派的高手。娘子
,你说该怎么办?”
林平之气愤愤的道:“此事由孩儿身上而起,孩儿明天再出去叫阵,和他决一死战。
倘若不敌,给他杀死,也就是了。”林震南摇头道:“此人一掌便将人心震成八九块,死
者身体之外却不留半点伤痕,此人武功之高,就在青城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要
杀你,早就杀了。我瞧敌人用心阴狠,决不肯爽爽快快将咱一家三口杀了。”林平之道:
“他要怎样?”林震南道:“这狗贼是猫捉老鼠,要玩弄个够,将老鼠吓得心胆俱裂,自
行吓死,他方快心意。”林平之怒道:“哼,这狗贼竟将咱们福威镖局视若无物。”
林震南道:“他确是将福威镖局视若无物。”林平之道:“说不定他是怕了爹爹的七
十二路辟邪剑法,否则为甚么始终不敢明剑明枪的交手,只是趁人不备,暗中害人?”林
震南摇头道:“平儿,爹爹的辟邪剑法用以对付黑道中的盗贼,那是绰绰有余,但此人的
摧心掌功夫,实是远远胜过了你爹爹。我……我向不服人,可是见了霍镖头的那颗心,却
是……却是……唉!”林平之见父亲神情颓丧,和平时大异,不敢再说甚么。王夫人道:
“既然对头厉害,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便暂且避他一避。”林震南点头道:“我也这么
想。”王夫人道:“咱们连夜动身去洛阳,好在已知道敌人来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林震南道:“不错!岳父交友遍天下,定能给咱们拿个主意。收拾些细软,这便动身。
”林平之道:“咱们一走,丢下镖局中这许多人没人理会,那可如何是好?”林震南道:
“敌人跟他们无冤无仇,咱们一走,镖局中的众人反而太平无事了。”林平之心道:“爹
爹这话有理,敌人害死镖局中这许多人,其实只是为了我一人。我脱身一走,敌人决不会
再和这些镖师、趟子手为难。”当下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心想说不定敌人一把火便将镖局
烧个精光,看着一件件衣饰玩物,只觉这样舍不得,那件丢不下,竟打了老大两个包裹,
兀自觉得留下东西太多,左手又取过案上一只玉马,右手卷了张豹皮,那是从他亲手打死
的花豹身上剥下来的,背负包裹,来到父母房中。
王夫人见了不禁好笑,说道:“咱们是逃难,可不是搬家,带这许多劳甚子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