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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晦伸手拉起徐军的瞬间,全然没料到身后的梁军会如蛰伏的凶兽般暴起发难。只觉后脑陡然传来一记钝痛,仿若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眼前一黑,便直直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说是昏迷,可他的意识却并未就此沉寂。
恍惚间,他的灵魂好似挣脱了躯壳的束缚,悠悠荡荡地漂浮在一片空灵浩瀚之境。此刻,他眼前不再是那昏暗逼仄的小巷,而是漫天席卷而来的五彩流光,宛如宇宙初开时那神秘莫测的星云漩涡,绚烂而又诡谲。
无数画卷、文字、古老符文的碎片,与陶瓷的釉光、铜器的锈迹、书画的墨韵、金玉的宝气相互混杂,如失控的万花筒般疯狂旋转,又如一部被快进到极限的文明史诗,在他的“眼前”疯狂冲刷、重组。
更惊人的是,伴随这些影像而来的是海量的信息:历史文献的断章残篇、古老传说的幽幽低语、失传工艺的神秘秘法、建筑结构的精妙蓝图、矿物成分的细致分析、时代特征的独特印记……这一切并非是温和地灌注进他的脑海,而是一场狂暴的知识风暴,不容抗拒地凿进他的脑海深处。
奇异的是,沈晦残存的意识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像一块干涸了亿万年的海绵,本能而又贪婪地捕捉着每一帧闪过的信息,深恐遗漏分毫。
“施主……施主……”
一个慈祥而苍老的声音,如穿透重重雾霭的晨钟,隐隐约约地在他耳边呼唤着。
“啊……!”
如同溺水者猛然浮出水面,沈晦倒抽一口冷气,骤然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间略显昏暗的藏式房间。他正斜倚在一张铺着氆氇的木床上。一张布满深邃皱纹、宛如古树年轮般的脸庞映入眼帘。白色的长眉垂至颧骨,一双眼睛却清澈澄明,蕴着难以言喻的智慧与平和。那身紫红僧袍标示着他的身份——这是位在藏传佛教中级别很高的喇嘛。
“施主,现在感觉如何?”
老喇嘛用生硬却清晰的汉语问道,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没等沈晦回过神来,先前那位清秀的小喇嘛已恭敬地走上前,轻声劝道:“仁波切!您耗了心力,先歇息吧。”
沈晦这才注意到,老喇嘛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吸悠长,显然刚经历了一番极耗神的举动。而那声“仁波切”(意为“珍宝”),更让他心中猛地一震。
老喇嘛慈祥地笑了笑,用僧袖拭去汗水,并未询问他的伤势,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孩子!你可感到……有何不同?”
“不同?”
沈晦心神剧震。脑海中尚未平息的知识浪潮,与昏迷中那光怪陆离的体验瞬间翻涌起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坐直身子,恭声试探道:“大师!方才……可是为我‘灌顶’?”
老喇嘛淡笑不语。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又包容一切。
“头还疼么?”
他转而问道,语气温和。
沈晦摇了摇头。后脑虽有隐痛,但对他这经过军旅锤炼的体质而言,并不算什么。他起身,向老喇嘛深深一躬:“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相遇是缘。”
老喇嘛缓缓说道,声音如古井无波,“看似是我助你,实则是你在助我完成一段修行。世间因缘,交织难分。今日之遇,便是你我共修之机。当放下无关执念,不囿于过往因果,方能心向明光,境随念转。”
这番话暗藏玄机,沈晦听得似懂非懂,却能感受到其中超脱的智慧与善意。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颗被徐、梁二人觊觎的明代天珠,双手奉上:“大师!我不是佛门弟子,但知道这颗天珠是历经多名僧众加持,自有佛缘。为了避免它流落尘俗,愿敬献于大师座前,也许可以转赠真正有缘之人,延续慈悲慧光。”
在藏地混迹了五、六年,这些关于佛缘的话,沈晦还是会说几句的。
老喇嘛略作沉吟,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珠身的刹那,沈晦似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
随即,老喇嘛从僧袍内衬取出一物,轻轻放在沈晦掌心。
“汉家古语,‘礼尚往来’。我收下你的诚意,也赠你一缘。”
“多谢大师!”
沈晦低头看去——掌心躺着一颗他从未见过的天珠。
这颗天珠形制古拙,长约五公分,质地并非寻常的玉髓玛瑙。底色沉郁灰黑,其上不规则地分布着深浅不一的绿色斑点,宛如夜幕中散落的奇异星辰。更奇特的是,在酥油灯的映照下,珠体竟隐隐流转着一层微弱的、仿佛来自极深处的暗红光晕。
当那红光亮起的瞬间,沈晦的大脑如被闪电击中!
一段极其详尽、甚至带着画面感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奔涌而出:
“陨铁天珠。约三千年前,天外陨石坠击喜马拉雅山脉北麓。陨落时产生数千度高温,致使陨石核心所含特殊火星岩成分,与当地富含的玉髓玛瑙矿脉发生剧烈熔融与元素交换。反应中释放稀有‘镱’元素,形成独特且感应强烈的天然磁场,最终孕育出此类稀有宝石。此珠约在一千八百年前,由古象雄王国匠人,依循原始苯教仪轨,手工磨制而成……”
伴随文字,一幅模糊却生动的画面在他意识中展开:一个身着古老毛皮与毡毯的匠人,正于巨岩前专注打磨一块黑中带绿斑的原石。匠人身后,是连绵无尽、白雪皑皑的巍峨山脉,天空呈现洪荒时代的苍茫之色。
“这是……至少千年以上的陨铁天珠!”
沈晦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话语中那份斩钉截铁的“知识”与“看见”惊住了。
陨铁天珠的稀有他早有耳闻,但如此具体到年代、成因、工艺细节,甚至浮现历史景象的“认知”,绝非他原有知识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