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里忙乱了一早上。经过偏殿时,婢子奴才们都小心翼翼的提着一口气,恨不得踮着脚走路。香巧打发了送来粥食的小丫鬟,提着食盒进了偏殿。只见偏殿里光线昏暗,太监小安子跪倚在脚踏旁,守着仍在昏睡中的七皇子。淡淡的阳光透过窗纸,不甚明亮,却衬得床榻上的少年面色玉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香巧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颤,回过神来。
“还没醒吗?”香巧将食盒放下,走近塌前。
“没呢,太医都说七殿下是累极昏睡,但是殿下已经好几日未进食了,再不醒……”小安子心中酸涩,语气中满是担忧。转头看到桌上的食盒,扬扬下巴:“哪边送来的?”
香巧会意,摇摇头:“这几日宫里忙乱了,哪有空去盯御膳房。香绫去取膳食的时候估计也是受了委屈的……”想起打发走的小丫鬟红红的眼眶,香巧心中也是一阵怒意和无奈。没办法,那些奴才本就惯会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本领最是一流,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早就使人盯着各处,尤其是入口的膳食,总要让人安心才是。可娘娘一去,凤栖宫里也难免顾此失彼,已经好几日不曾盯着了。加上七皇子这几日先是不眠不休不进食,然后又晕过去到现在还未醒,这膳食,还真难说能不能吃。
小安子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的,自从三年前出了那件事后,皇后娘娘就对膳食格外重视,但是这几天也实在是力不从心,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按照现在的形势,也是不能强求,只能盼着七殿下早日振作起来。
“算了,你去验一验吧。”小安子转头又去瞧着七皇子,却见昏暗光束下,七殿下的睫羽轻颤,便要醒来。
“七殿下!”小安子忙扑到塌前,“可有不爽利的地方?可要用些膳食?可要传太医来看看?”
“安公公,你且让殿下缓缓。”香巧听到小安子的声音,心中也是喜不自禁,眼眶可见的红了,在外强撑的镇定此刻全无,又像是六年前的那个小丫头了。香巧忙着手上的事,目光却频频看向床榻上的少年,耳边一连串小安子的发问让香巧的心里也轻松了些,殿下总算醒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是?
鲜于煜睁开双眼的一刹那,最先感觉到的不是五脏六腑传来的如同要将人化作血水的痛楚,而是手心中的瓷瓶不在了的触感,这仿佛所有的恨意都无处安放的惶恐已经压过身体上的痛楚,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淡淡的气音,淹没在小安子一叠声的询问中。
鲜于煜狠狠的闭了闭眼,再次张嘴努力的忍着喉咙处撕扯的痛楚企图发声,但是除了气音,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彼时,安静下来的小安子总算察觉到主子的不妥之处,他赶紧推开窗,阳光毫无阻塞的倾洒下来,照在再次闭上双眼的七皇子的脸上。
鲜于煜只觉得满目血红。
心中慢慢的腾起滔天的怒火,恨意,还有仿佛被命运愚弄的痛苦和无奈。整个人累得连呼吸都不想了。
还能怎么样呢?鲜于煜有些迟钝的想,母后没有了,瓷瓶没有了,现在,连声音都没有了,他还能怎样呢?
小安子看着床榻上的七殿下,若不是那紧紧抿着的双唇,小安子大概都要觉得七殿下醒来只是他的幻觉了。小安子想上前去唤七殿下起来吃些东西,但是又看到七殿下仿佛受不住刺眼的阳光般闭着眼睛,一滴泪顺着眼尾滑入鬓角,什么痕迹都未留下,就像是小安子看错了一样。
小安子顿了顿,只劝自己是真的看错了,只是眼眶却更红了。他还是又往回拢了拢窗子,再走到塌前,唤了七殿下一声。
鲜于煜恍若未闻,只觉得好累好累,比中毒时还累,比母后去时还累,累得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呼吸,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不干脆在这无处不在的、噬心腐骨的痛楚中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