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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江宁县的父母官,王干炬是第一个知道倭寇逼近南京的消息的。
他倒是有心带着人去掂量掂量这伙胆大包天的倭寇的斤两,但是实在是实力不允许,江宁不像别地,县里民勇、弓手,王干炬这个江宁知县能调动的,只有县衙的三班衙役,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人,怎么去和传闻中人数已经过千的倭寇打?
还能怎么办呢,王干炬只好派出了几个衙役,快马疾驰,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应天府尹李恪急报,同时,往座师高弘文、师兄祁童处通报。
想了想,王干炬又亲自出马,去寻了忻城侯。
待王干炬和忻城侯赶到应天府衙的时候,高弘文和祁童已经在和李恪争论了。
高弘文想法很简单,调兵,把这群倭寇摁死在江宁地界上。南京作为留都,除了祁童手里有数千人马,还有南京守备麾下数个卫所、操江提督所辖的水师,如此多的兵马,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这个松下次郎。
但是有个问题,在场众人,只有祁童能调动锦衣卫,其他人从职责上来说,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有权调动的应天巡抚沙承宗还没有到任。
“区区千余乌合之众,真倭不过百人,”祁童站起身,说:“我锦衣卫虽不长于列阵野战,但调两个千户所的精锐出击,扫平这等草寇,易如反掌。”
“坐下!急什么?”高弘文说:“南京乃留都重地,城内有宗庙、有仓廪、有数十万军民,岂容有失?当务之急,应是紧闭城门,谨守城防。剿贼之事,当立即咨会操江提督府,请梁老国公出兵方是正理。”
“祁同知,锦衣卫之责在于肃靖城内,防奸弭乱,而不是与倭寇野战。倭寇逼近,难免有人心生妄念。你即刻调动缇骑,巡守要冲,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本官按下去!”
这话李恪十分认同,点头道:“高部堂此乃老成持国之言,祁将军,你且去,我这就命人通报梁老国公。”
王干炬听到这就有点着急,等操江提督府的水师出手,松下次郎怕是早就把江宁县城外的几个乡镇都霍霍完了。
他当即踏前一步,拱手朗声道:
“恩师,李府尹,下官请战!”
“江宁县乃倭寇兵锋首冲之地,城外百姓等不得水师舟楫。下官恳请府尹行文,暂调上元县及府衙三班衙役,与我江宁人手合并,凑足三百之数。再征发江堤民夫青壮,多树旗帜,广布疑兵,先声夺人,将贼寇阻滞于江宁县域之外,以待老国公大军合围!”
李恪有些意动,高弘文却摇头:“承光,老夫才斥责你师兄心急,你也这副做派。你一介文官,不习军事,更兼四体不勤,凭什么去阻拦倭寇?若事有不谐,死伤青壮、衙役太多,他们的家眷闹起来,你又如何去平息事态?”
王干炬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自己这位高老师考虑不可谓不周全,朝廷体面、城防稳固、甚至门生的官声前程,他都算计到了。
可唯独没有算计进去的,是那些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百姓。
他想起毛五,想起宛娘,想起江堤工地上那些黝黑朴实的面孔。
府衙内这几位大人一句轻飘飘的“固守待援”,便决定了城外成千上万如他们一般的人的生死。
而那些人,甚至无从知晓自己是为何被放弃。
“哼!”
忻城侯冷哼一声,起身就走,他就知道,这群文官虫豸,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的。
临走出府衙二堂的时候,忻城侯突然扭头看向王干炬:“王知县,可有胆量陪本侯走一趟?”
王干炬没有犹豫,对高弘文与李恪匆匆一揖,跟着忻城侯就往外走。
高弘文张了张嘴,想喊住王干炬,但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承光少年意气,竟显得我这个做老师的气短了。李府尹,还请你行文,调府衙的衙役,保一保我这门生的周全。”
“那是自然,王知县也是本府属下,怎能让他独涉险地、轻掷性命。”
忻城侯在跟着王干炬来应天府衙之前,就已经命府内亲兵做好准备,等他们从位于上元县的府衙回到江宁,两百侯府亲兵已经列装整齐,在城门附近等候。
进了江宁县地界,松下次郎的队伍就没必要遮掩什么了,他们不再掩饰行迹,大摇大摆地沿着官道,直扑南京城,打算重演一下杭州故事。
忻城侯带着亲兵,与松下次郎在官道上狭路相逢了。
松下次郎是没想到有人敢出城抵抗的,不过等他定睛一瞧,对面不过两三百人,扛着杂七杂八的兵器,看起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也就放下心来,觉得拿这群人的脑袋吓唬吓唬那城里的大乾官员也不错。
他连阵型都懒得整顿,狞笑着将手中武士刀向前一挥,用倭语嘶声吼道:“杀光他们!”
松下次郎麾下那群乌合之众,顿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乱哄哄地朝着忻城侯的亲兵涌了过去。
忻城侯看着对面的倭寇朝他冲杀而来,心里顿时恼火。
“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这句来自后世对印反击战的名言,与忻城侯此时的心境非常贴切。
侯府亲兵们按照这些天学的鸳鸯阵很快就摆好了阵。
乌合之众与貌似乌合之众的侯府亲兵撞到了一块,这情景,就像海浪遇见礁石。
鸳鸯阵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松下次郎跑得很快,准确说,他是第一个跑的,他看见对面摆出那古怪的阵型,把自己手里的武士分割再一个个击倒后,他就骑上从浙江抢来的马,一溜烟往来时的路上跑。
劫掠应天府是不可能了,跑回浙江,伺机再起,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想法很不错,但是忻城侯不打算让他实现,这位侯爷看见松下次郎上马,就晓得他想跑,当即也翻身上马就追了上去。
松下次郎抢来的那匹马确实也还算一匹骏马,但是又哪能和忻城侯胯下这匹御赐的龙马相比。
眼看着与松下次郎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忻城侯张弓搭箭,暴喝一声:“着!”
松下次郎应声中箭,跌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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