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我再次在医院见到邵扬。这次,他的魂魄已经变得更加透明,并且周围还隐隐绕着黑气。
糟了,邵扬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再不说服他前往轮回的道路的话,没等到他看到自己的仇人得到报应,他就很可能已经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投胎了。
我心里暗暗着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还有最后一个方法,我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这个少年走上永世不得超生的道路啊……
再次把邵扬的魂魄带出医院,他显得有些茫然:“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想见的人都已经见过了啊。”
‘‘不,这次我要带你去见的,不是人哦。” 我这样回答他。
带他直接上了公交车,没过两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市立第一小学。
由于是周末,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我向看门的保安爷爷说我是市一小毕业的学生,想回来看看母校,很容易就得到了进门的许可。
市一小算是整个B市建校历史最久的小学了,有很多老旧的建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拆除。学校周围的树木上,有顽皮的孩子在课余时用小刀或笔尖刻上的歪歪斜斜的字,仔细分辨,还看得出来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心愿,或者是不想和朋友与父母说的小小心事;操场的水泥跑道早就换成了塑胶的,但一旁的双杠仍然没有退休,尽管已经被用得褪了色,还是坚强地伫立在沙坑旁边;主席台上的红旗依然迎风飘扬,只是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张了……
和邵扬一路走过去,我看着他时而驻足,时而前进,脸上的表情渐渐得柔软:他一定是想起了他的小学时代吧,那真的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开心,最天真无邪的时候了。
进入教学楼,我们直接去了他呆了六年的那个教室。
黑板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粉笔字,几十张课桌摆的整整齐齐的,后面的黑板报上,画着有稚嫩的文字和图画。卫生角的扫帚和拖把摆成三角形的形状。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啊。
我在一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天在学校里和朋友吵吵闹闹,想着下课后去买什么零食吃,隔几天就会因为数学成绩太差,被教数学的老师给叫去办公室教育一顿顺便做课外补习。’’
“那个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上课不想听讲或者遇到不会做的题时,会放下手里的笔,偷偷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想着天空为什么会这么蓝;夕阳像语文书上说的一样,真的红得像个蛋黄;老师为什么一直拖堂还不放学啊……’’
“但是,这样的悠闲生活,我并没有能过多久。”
“如你所见,我并不是个普通人,’’我沉默了几秒,‘‘后来……我遇到了一些事,不得不频繁地搬家,我遇见过很多人,有过很多的朋友,但是,没过多久,我就不得不和他们分别。”
“但是啊’’,‘‘我侧过头望向一边身形已经有些许模糊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就算是每次分别,我都会伤心难过好久,但也并没能改变什么。到后来,我也渐渐明白了,人生真的是不断认识,不断分别的一个过程。那些在你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你都会慢慢离开他们的。”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地接受,然后去奔向生命的下一站啊。’
说完这些话,没等他回答我,我又拉着他去了教学楼顶楼的天台。
天公不作美,B市的雪像是越下越大了,明明已经是傍晚了,都下了一整天的雪,还是没有半点要放晴的意思。
看来我不得不这样做了。
抬起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圆,指尖绽放出金色光点,这些光点排成圆形并不断旋转,金色的光圈越来越大,然后猛地破开,无数的金色光点从天台散落了下去。
‘‘你看,”我示意邵扬往楼下的操场看去。
像是一眨眼间春天来到了这个学校,操场上厚厚的积雪瞬间已经消失不见,树木吐露出新芽,微风吹过,孩子们欢快的身影出现在各个地方,欢声笑语在天台上也隐隐可闻。
这只是我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像,邵扬是知道的,然而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这副景象,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眼里带着向往,还有,明知自己再也回不去的隐隐悲伤。
“邵扬’’,我叫醒了如在梦中的少年,最后说了一句话:“回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过一个崭新的人生吧。”
邵扬答应了。
仇恨和怨念使得他不能转生,一旦他放下心中的执念,他自然也就能进入六道轮回了。望着他渐渐变得透明的身影,还有他脸上出现的久违的真诚开朗的微笑,我的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陆尔,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临走前,邵扬脸上略带担忧地对我说,“你身边那个白色头发的男生,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不好的气息……嗯,怎么说呢,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小心啊……还有,我……”
没等邵扬说完,旁边突然想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竟然敢这么说我!你是不是……唔!”
我跑过去捂住了突然出现的逆卷昴嘴巴。他看来气的不轻,一直叫嚷着让我放开让他去收拾这个不怕死的人类,等我安抚好他的时候,转身一看,邵扬的魂魄已经完全不见了。
啊,我还不知道他最后想说的是什么呢,都怪逆卷昴!
这样想着,我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逆卷昴,他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也瞪了回来:“看什么看?这又不能怪我……嘁,谁知道他想告诉你什么,没准是想告诉你你长得太丑了也说不定……”
谁都别拦着我,我现在一定要把逆卷昴给打一顿!
过了几天,听说那个在重症监护室的男生醒过来了,只是,他的精神失常,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疯子。
嘛,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吧。我这样想着,正准备加点盐到煮着的汤里,打开放盐的小盒子一看才发现,已经彻底没盐了。
找遍了橱柜也没发现有盐,我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出去到超市里买点盐回来,毕竟吃饭大事比什么都重要啊。
逆卷昴在他的房间里关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也懒得和他说,拿了钱包就直接出了门,到了楼下才发现忘了带我平时出门必带的口罩。
只是一会儿,应该没有什么事吧……我不确定地想。
从超市买完东西出来,直到回到我家楼下都没遇到什么事,我也就放了心。没想到刚走到楼道口,一群不速之客早已恭候多时。
大约是七八个人的样子,为首的那个男人很高,一头灰发一丝不苟地梳得整齐,身穿黑蓝色长袍,胸前一枚银质徽章闪闪发光,‘宗教裁判所’几个字清晰可见。
啧,还是让他们找上门了,这下麻烦了…
他们带了这么多人,想必是下决心一定要把我抓到手。七八个宗教裁判所的高手,为首的巴顿和我算是‘熟人’,他追捕了我和陆意这么多年,虽然失手了这么多次,但我的能力他大概也清楚了,看来,这次要逃脱真是不容易啊……
全身渐渐起了冷汗,看着巴顿脸上浮起的冷酷的笑容,我决定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