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重量,在初春微凉的空气里凝成了一团白雾。
她没看监视器,她一直在看监视器旁边的李轩.
“他的状态有点疯。”周讯掐了烟,声音沙哑。
“嗯这个状态演戏就非常好。”李轩就沉吟道。
周讯没再说话。
她明白李轩的意思。
那场剧本围读会之后,陈昆就像变了个人。
以前的陈昆,帅,有灵气,演技在国内中生代里是顶尖的,但你总觉得,他演戏的时候,还留着一分清醒,一分属于明星陈昆的体面。
可现在,那份体面被他亲手撕碎了。
他为了演出吕受益的虚弱,真就去节食,短短半个月,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颧骨凸出,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当成真正的病人。
他不再琢磨什么表演技巧,他就是把自己往那个绝境里扔。
他会花一整个下午,就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不说话,就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
周讯有一次去找他,看见他蹲在墙角,对着一个因为没钱交费而嚎啕大哭的汉子,也跟着掉眼泪。
那不是在演,也不是在共情。
周讯觉得,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去一遍遍地体验那些人的痛苦。
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容器,把所有的绝望、无助、挣扎,全都装了进去。
所以,才有了刚才监视器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不是演出来的,那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真实。
“他这是在玩命啊。”周讯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
她看着陈昆被助理喂着葡萄糖水,脸色苍白得像纸,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入戏太深,出不来了。
这对演员来说,是荣誉,也是极大的风险。
“过两天,给他放个假吧。”周讯扭头对李轩建议。
再这么下去,她真怕电影还没拍完,陈昆就先垮了。
李轩却摇了摇头。
“不能停。”
“现在这股劲儿,一松就没了。”
他看着陈昆,语气里没有半点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昆当然知道。
他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那一幕还在眼前打转。
玻璃那边,是他刚出生的儿子。
玻璃这边,是快要死了的自己。
他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是疼。
心口像是被活生生剜掉一块,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活下去,他想看着儿子长大,想听他叫第一声爸爸。
这种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助理递过来的水,他喝了两口,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一点。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李轩的视线。
那个年轻人就那么看着他,不褒不贬,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打磨好的作品。
陈昆心里那股子劲儿又上来了。
不服。
还是不服。
他承认,李轩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