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老头说:“温华,你又钻牛角尖了。”
我承认,但我没有办法把自己从那个牛角尖里拉出来。
老头说:“你坐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挺久之前一个病人的真实的故事。”
“那个病人是个女孩子,年龄…和你现在差不多吧。很能聊的类型。老实说我喜欢这种类型的病人,他们可能不是最简单的,但之前接触他们不复杂,慢慢聊呗。而且你要知道,在所有类型的病人中,侃侃而谈的那种天才是最多的。但你能不能发现又是另一个问题了。有些患者就是喜欢装疯卖傻,跟你斗智斗勇。”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继续说:“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对语言上非常有天赋。她高中都没有上完,但熟练地掌握了二十几种语言。有些语种你听都没有听过。我为了听懂她说的话找了很多书籍,甚至找老师补课。”他想了想,然后说,“但是我发现我就算是听懂了她的话,也不能理解她的意思。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打怪打了好长时间,费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到头来才发现那是初级关卡。”
这个比喻十分生动,我感同身受,游戏上的。
“于是我每天都花好长时间去理解,去钻研。我以为我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的基础去治疗她了。”说着,老头叹了口气。
“结果还是不行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头摇摇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最终还是做错了。那个小姑娘被我逼得自杀过,虽然最后救了回来。”老头顿了顿,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现。“小子,可别走我的老路啊。”
我其实还是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老头的眼睛,我什么字说不出来了。
我回去的半路上有一个护工过来告诉我说贺宗铭要见我。
贺老师要见我?早知道我有近一周时间都没有去看他,他的情况很平稳,不需要我。
我有点困惑,想着贺老师可能是又有什么新想法了,苦于没有人倾诉所以才来找我。
“温华,你来了。”
“恩。贺老师,你还好吧。”
“你为什么每次来都是问这句话?”
……不然我问什么?
“好了。我今天找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你看。你如此不关心自己的病人怎么能当个好医生呢?”
“……受教了。”
贺老师笑了一下,说:“你之前负责的那个病人是不是也老喜欢说这句话?”
我嘴抽了一下。那个病人就是害我写了两万字检查的“武林高手”。他老是喜欢说“受教了”“承让”之类的用语。在贺老师还是个医生的时候我向他吐槽过。
贺老师说:“我最近碰见一个女患者,她孩子死掉之后就疯了。她孩子是21三体综合症患儿,智力低下,发育缓慢,还有先天性心脏病。但她没有办法再怀孕,所以她加倍的对她孩子好。但那孩子还是夭折了,她是单亲妈妈,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她爸妈几年前就死了。”说到这,他顿了顿,“你看,这世界上痛苦的人这么多,有些人就成了精神病。但有些人,生活富足没有什么痛苦可就是也被断定为精神病。为什么呢?”
“大概是心理承受和理解能力的不同吧。”
“不,不完全是。有很大一部分病人会疯是因为自己受了常人受不了的打击,冲击了自己的世界观和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壁垒。一旦被打破,你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产生。”
“恩。我明白,我遇见过这样的例子。”
“你知道陈落为什么会进院吗?”他突然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自己会触及到秘密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心跳如鼓,等着他告诉我。
“他的家庭非常幸福,父母有好的工作也很恩爱,他也上好的学校,有好的成绩,人缘也好。女朋友也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按理说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会是一个平常的成功人士。”
我心里有点烦,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问贺宗铭:“介意吗?”
他摇摇头,说不介意。
我吸一口烟,那冲人的烟味直直呛进我的咽喉。
“好了,你继续说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被认为是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我是他第一个医生,可竟然被他给带疯了。”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这本来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