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姬远自出生以来过的最痛苦的一天,而对虞毕出来说,是他这二十三年来在安邑王府听的最多明讽暗刺的一天。
为什么说枪打出头鸟,因为太得瑟惹人不爽了呗。而那种一直名不经传,偶尔还被大家奚落一下的下等人突然有一天成了英雄,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人会怎么想?
不是懊悔,不是道歉,更不是巴结。他们只会觉得看这人更加不爽。英雄怎么了,英雄也只是个下等人,一个贱货生出来的,除非是改朝换代的创世之组,否则再高的功勋他们也看不上!再说了,就是创世之祖,也有的是闲人嚼舌根子呢。
尽管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虞毕出还是没想到他们竟能将话说的那么直白。本来他也没想从这里获得什么,不过走走形式,只是这些见不得人好的人却连一点逢场作戏都懒得给他,真是……自恃到什么地步……
他对那些污言秽语没有什么直白的反应,说他娘也好,他的出生也好,那种一开始就是定局的东西怎么就值得一次次地拿出来说事呢?
一群无聊的……老顽固。
他让自己那么想着,想着……作为一个人,难免心中还是会有些不平衡……不甘心。
之前姬远一直讨厌的他那副老头子说话的腔调和亘古不变的微笑大概就是从中锻炼出来的。
安邑王府太大,虽比不上皇宫,形式上也差不多了。从女苑住的后院到前门大概要走一炷香的时间,且不说中间七拐八拐的曲折小径。
这也是虞毕出非常忧心的事,因为路太长,走太慢,所以每次都会被那个小祖宗给堵上……
“毕出哥哥!”
虞毕出的脚步滞了下,带笑的眉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他维持自己的表情转过身,叫了一声,“小远。”
直到这一天,他才感受到他的那个嫡大哥脑子是有多抽风才给他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虞姬远。
想生个虞姬女儿就算了,没事给儿子取名叫虞姬,虞姬也算了,还好歹不歹地加个“远”字……
半大的小孩子拖着一大堆金银饰品,脚下生风叮当叮当地跑过来,身上还裹着一层一层华丽名贵的绸布段子,活像一个移动的首饰盒。
虞家的孩子就是这么从小惯出来的,能有什么出息才怪!
虞毕出张开手,虞姬远就那么扑了上来,一阵香粉味道弄得他直想打喷嚏。
“毕出哥哥。”小孩儿甜甜带着撒娇意味的一声叫唤雌雄莫辨,弄的耐力如此优良的虞毕出硬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撒完娇就开始生气了,“毕出哥哥好坏,回来怎么不先看我,要不是虞玫玫那个丑丫头提到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他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好像讲述着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虞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教育,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就懂得分三六九等了。不过虞姬远不是根据人的地位分的,他的小脑袋瓜里还装不进那么高深的东西。他分的是美丑,比如说他的这身装扮,必定是符合他的美学的。
哄这位小祖宗虞毕出可老有经验了。
他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蹲下身对他笑眯眯道,“这身衣服新做的?”
一谈起衣服他精神又来了,臭美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差点跌倒,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对哦,今天刚送来的,漂亮吧!上面可都是纯金纯银的线,花了六千多两呢!”
怪不得看着重的慌。虞毕出腹诽了句,口头上道:“嗯,很配你。”
虞毕出是见识浅短的虞姬远目前所见的最好看的人了,得他的一句赞赏这么件破衣服算什么!
“对了毕出哥哥,今早有人送了好多好吃的来,走走。”还没得瑟完一圈的虞姬远又兴冲冲地拉着虞毕出跑了。
再说回可怜的小姬远那边。
不负责任的顾闻游给他喂了几口水发现完全喝不下去之后就嫌弃地甩手不管了。他从前在这儿的工作也就是训练训练民兵,现在还得兼职保姆?这可是义务劳动,谁乐意做这不明不白的劳工。
所以姬远醒来时没有见到这位木讷但正直解救他脱离了苦海的英雄,只有湿哒哒的衣服,和酸痛的无法形容的四肢。
他刚揉了两下腿,帐帘撩开了。
一高一矮,一机警一傻愣,一恶意一善意。
他突然觉得头有点晕晕的。
这天姬远没有回虞毕出那个小三合院,而是直接在山谷营寨的操场上安家落户了。
他实在一个步子都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