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暖帐温炉前,幽幽袅袅的香烟绕成旖旎的弧度,若即若离。一个人影笔直而坐,手中捧着一本满是蚯蚓文字的书,细细读着。
床上的人皱起眉动了动,挣扎几下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幅陌生的场景。姬远用力绷了绷手脚,想翻个身都没气力。床前薄纱随着他的动作往外飘动了下,露出帐外人的半张脸。
他忽然不动了,眼前的状况不用脑子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虽然郁结,姬远却没发作,而是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装死。
虞毕出撩开纱帐,看到他半死不活的脸,和明显挪动过的身子,若无其事地伸出手,“醒了。”
他的手没碰到姬远就被他侧头躲过去了。
“……”虞毕出无奈,这次不是一般的闹脾气啊。过了半碗茶时光,他觉得自己总该说些什么,便道,“船已经出发三个时辰了,大概要行个把月,你要是晕船难受记得告诉我。”
说完,他放下帐子,又坐到一旁看起书来。
姬远睁开眼,往外瞄了眼,就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心里叛逆地说:这种四平八稳的船鬼才会晕船!
两人这么僵持了两天,各干各的,什么也不说,一般是虞毕出说什么姬远都不搭不理,久而久之,他也不说话了,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如墓地。
但是这么两天过去,姬远有点坐不住了,因为本来就是他太冲动,虞毕出也没做错什么,而现在,也是自己冷漠得有些过分了。这个认识主要源于虞毕出为了不惹他嫌恶晚上都不上床睡觉了,所以他想,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第四天,姬远坐在床上盯着帐外的虞毕出,托耳挠腮酝酿情绪,想着要怎么开口何解好。
就在这时,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盘着腿的姬远晃了下,觉得还挺好玩的,脑袋里的想法继续熙熙攘攘打浆糊。坐着的虞毕出可不好了,刚才那一下他猛地踉跄导致书掉地上了,但许久都没弯腰去捡。
外面有人叽里咕噜喊了堆听不懂的话,然后又有汉人接着喊:“暴风雨来了!大家注意!别出船舱!都呆在房间里!”以上无规律性重复。
姬远听到房间里倒了两个凳子,心说好时机,立刻撩开帘子想叫虞毕出过来坐。却见虞毕出一脸惨白地捂着嘴,另一只手死命抓着左右跳舞的桌子,手背青筋都爆出来了。
“毕出!”他嗖的一下蹿过去,什么恩怨情仇都忘了,一心只剩眼前这个人。
而鉴定结果是……虞毕出晕船。
现在穿上忙得一团乱,找个人都找不到,姬远忙得也要晕了,动手要扛虞毕出去床上休息,被拒绝。
“不行……”只听虞毕出道,“躺下我会吐的。”
原来这才是他没晚不上床睡觉的真实原因。
姬远暂时没顾上这点,忙问,“那怎么办?喝水会不会好点儿?”他手忙脚乱,忘记茶壶早就摔地上漏完了。
“……柜子里有药,倒数第二层……从左往右第四个格子……”虞毕出断断续续地说。
“哦!”姬远跑去翻柜子,心急火燎,“毕出!一共就仨格子呀!”他一边问一边翻,东西掉了一地。
虞毕出都不像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从那掉了一地的东西里拣出一个白色小罐子,还没开盖,又是一阵巨晃。他一跌,脑袋撞柜子门上晕了。
“啊!毕出!”这回晃来晃去不好玩了,姬远一只手揪着虞毕出的衣服,一手抓那个又滚出去的罐子,牙齿一蹦,可怜的盖子嵌上俩牙印,滚角落里去了。
姬远倒出一堆白色的扁圆药片,也不知道该怎么吃,罐子上有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但都是些鬼都不一定看得懂的玩意儿。他一掰虞毕出的嘴,就把一堆药片扔了进去。
可怕的暴风雨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也仅仅只是这一个多时辰,船上的大部分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掌船长一间间房间道歉,并亲自指挥船员给客人打扫屋子,各种素质高地赔礼道歉,点头哈腰。
轮到姬远他们这一间,嚯!还第一个看见晕船这么厉害的人,而且还是被喂了一整瓶药的倒霉蛋。掌船长脸上亲切真诚的笑容有些挂不下去。
姬远追问好多遍药吃多了会怎样,船长答了数遍,不会怎样不会怎样……最多就是拉会儿肚子手脚发软一阵子。最后他挨不住姬远的各种问题,终于不负责任地手一挥,留下几个船员,自己慰问下一家去了。
经过这前一番折腾,后段路可谓是神明保佑顺风顺水,超出原本预计二十三天便到了目的地。
虞毕出踏上实地的一刹,胸口涌上无数欣喜,眼前的什么东西都变得美好起来。
然后血气上头,再次不堪重负地晕了……
没有人的一生能永远淡定从容,虽然虞毕出的前三十多年是个不拘一格的例外,但短短一月之内,两次毫无形象的晕倒,成功塑造起他接地气普通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