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特色、写满无辜和认真的脸,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跟这人讲阴谋、讲试探、讲人心叵测,简直像是对着石头讲经。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冷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的决断。
“你不能再待在北地了。”他声音恢复了冰冷,斩钉截铁,“立刻离开。往东,回你的人族地盘去。”
寂珩白没立刻回答。
她望了望东边天际逐渐聚拢的暮云,又看了看西边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余晖,最后视线落回霜阒脸上。
“哦。”她应了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停顿了几息,又问,“现在就走?”
“现在。”霜阒吐出两个字,转过身,不再看她,抬手指了指东边一条更显荒僻、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小径,“沿此路,一直向东,避开大路和传送点。以你的脚程,三日可出北地边界。”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等着她自己离开。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寂珩白似乎在调整身上那件外氅。
然后,脚步声响起,却不是向东,而是朝着他靠近了两步。
霜阒背脊微僵。
“这个,”寂珩白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伴随着布料摩擦的轻响,“还你。”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草木气息的银白外氅,被递到了他眼前。
寂珩白已经将它脱了下来,折叠得不算整齐,但很仔细,双手捧着。
霜阒没有接,甚至没有回头。
他感觉到夜风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比这寒意更清晰的,是身后那人递还外氅的动作里,透出的某种干脆利落的、近乎划清界限的意味。
“……不必。”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我说了,送你。”
“北地边界也很冷吧?”寂珩白问,语气平平,像是在讨论天气,“你比我更需要。而且,”她顿了顿,“太显眼了。”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霜阒心中某个连他自己都未明确意识到的角落。
太显眼了。
这件外氅,从碎星泽开始,就成了某种标识,一个将他与这个麻烦紧紧捆绑在一起的、醒目的标识。
在青叶集,在醉妖楼,在炎长老和所有窥探者眼中,这件外氅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忽视的讯号。
她在提醒他。用最直接的方式。
霜阒缓缓转过身。
暮色四合,天光昏暗,寂珩白的面容在阴影中愈发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映着最后一点天光,平静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外氅,而是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指尖触及的皮肤微凉,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寂珩白没有挣扎,只是微微抬眸,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霜阒开口,声音低哑,银色眼瞳紧紧锁住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透,“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他受够了这种云里雾里,受够了这种被牵着鼻子走、却又抓不住任何实质把柄的感觉。
哪怕她下一刻暴起发难,或者露出破绽,也比现在这样好。
寂珩白任由他抓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比她的皮肤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