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导力灯的光芒调到最暗，习惯性的顺手拂过艾丝蒂尔额前的留海。他的指尖也许已经不如昔日那般温暖，可是艾丝蒂尔还是露出了一个幸福的表情。

“……唔……”

他迟疑了很久，方才劝服自己轻轻收回了手。

缠绕艾丝蒂尔多日的噩梦似乎已经远去了，目的达到，他已经开始淡出她的世界——明明一切都是他早早谋划好的事情，可是看着艾丝蒂尔一点一点坚强起来走出失去他的阴影，他又有什么资格再来觉得不甘？

（五）

“——什么嘛，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啊！”

被打扰了思绪的约修亚并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以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神转向自舱内跟出来的乔斯特。

“……为了将失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所以需要再次确认一些环境因素。”

嘴上说的的确无比轻松。

可是他与她都明白，一旦约修亚不慎失手从这万里高空跌落下去的话，饶是身为前.结社的执行者【漆黑之牙】，也只有粉身碎骨摔成连渣滓都不剩的下场。

“……讷，我问你，约修亚。你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当然有这个必要。

为了阻止教授的邪恶阴谋，也为了不让阴影染指她所深爱的这片土地，哪怕粉骨碎身，他也不能让这些潜藏的阴影成为对她的幸福生活会造成威胁的因素——约修亚对此早已做好了放弃生命的觉悟。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出生在埃雷波尼亚的人啊。虽然说彼此各有隐情而不能返回故乡……但就算是这样，你也完全没有必要去为这个国家如此卖命吧？【结社】要做什么的话，随他们去做不就好了！”

约修亚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去打亮腰间的导力手电。“你不用担心。”

“诶？”

“你不用担心。”他佯作漫不经心，随意翻开手中的情报作势查看了两眼，“我们的契约到此为止，你们如果能再帮我这一次的话，以前的旧债就一笔勾销——之后你们随时可以离开的。我说话算数。”

“……”

……终于要来了吗？

还记得初入布莱特家的那几个月，艾丝蒂尔也曾经被自己的冷漠所打击，眼泪汪汪的一边大喊着“约修亚大坏蛋！”，一边大力推开门跑下楼去。

这句话当晚就被她刻上了布莱特家的训练木桩，成为那段时光的最好证明。可即使如此，艾丝蒂尔还是在第二天就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如常，死缠烂打黏上来硬是要拖着他一起去钓鱼。

也托她的服，对于女孩子冲自己发火这种事情，约修亚已经锻炼出了逆来顺受点头称是的好习惯，连卡西乌斯都曾经夸奖过他的隐忍非凡宠辱不惊……恩，好像这也不能算是夸奖。

约修亚轻轻闭上眼睛，准备面对即将降临的狂风暴雨。

从他手中攥着的厚厚资料上，乔斯特一眼便能瞥见艾丝蒂尔.布莱特的照片。

顿时是血气上涌，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一股脑儿的爆发出来：“笨蛋笨蛋笨蛋！谁在跟你说什么还债的事啊！够了！你就随着自己心意去送死吧！我不会再来理你了！！！——”

比起他预想中的怒火要轻松很多呢……

约修亚没有移开目光，因此也只能听见她气冲冲的脚步声消失在底舱。那仿佛已经是他前世的回忆了啊——格兰赛尔城的静谧星空下，哭泣着的少女不顾形象歇斯底里的尖叫：“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一个是“我不会再来理你了”。

另一个则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掌心的情报被他拼命揪紧，约修亚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风向与云的流速上。说他冷漠也好，说他绝情也罢，想要不伤害也不连累任何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所有人都远离他。

即便这是一个令双方都无比痛苦的过程，约修亚也不会祈求能够被她所原谅。

“……真是的，让女孩子一个人哭着跑掉是很过分的事情哟！你到底要假装迟钝到什么时候啊？”

约修亚没有抬头。从舱顶传来打开舱盖的声音，探出半个身子的吉尔正右手托腮含笑注视着他。

“喜欢你的女孩子接连被甩，看来有时候太受欢迎也是一件让人困扰的事情啊……”

“……抱歉，吉尔兄。”

在空贼三兄妹之中，吉尔无疑是最为精明能干的智者。约修亚犹豫了片刻，终究也只能做到脱口而出向他道歉。

“被你气哭的人可是乔斯特，这一句‘对不起’我可是不会帮你转达的啊……”继续俯视着夜空的吉尔耸一耸肩：“等你安然无恙的回到山猫号之后，再去向她好好道歉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

无法保证的事情就不能应许下来。

约修亚垂下视线，将手中的情报整理好重新封装。本以为吉尔会就此结束二人的对话，不过他并没有将脑袋缩回驾驶舱的意思：“也要记得好好向那个游击士小姑娘道歉哟——”

“……”

“看起来，你是真的不打算回到她的身边去呢。”吉尔眯起了眼睛语重心长：“不必说，我们山猫号自始至终都是欢迎你的……可是与其看着你整天这幅模样，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够把该了结的全都了结之后再去决定你自己的未来啊。”

“……”

片刻的沉默之后，约修亚微微一笑。

“……多谢你，吉尔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