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凯文先生……”

“他说的没错。”

伪善的面容被彻底揭开，将破烂的法衣脱下随意担在肩上，凯文以他从未展露于人前的晦暗目光与他淡淡对视了一眼：“是我要求艾丝蒂尔.布莱特遵守约定，不计一切代价的【杀死】白面怀斯曼……”

迎面而来的漆黑剑刃快到令他难以反应的速度，不过他还是在咽喉被切开的前一刻，亮出了弩弓中暗藏的利刃架开了这夺命一击：“呵……看来你果然是早就想要咬断我的喉咙了吧？执行者NO.13【漆黑之牙】。”

“就如你所言！”

伴随着这一句宣言，下一次斩击瞄准了他同样脆弱的腹部。好在被他得手之前，凯文反射性的向后跃开了一大步，因此剑刃也只划破了他法衣的外层：“看样子是你是来真的呢……”

“如果想要制裁异端的话，冲着我来难道还不够吗！？”

连续的快速攻击之下，疲于应付的凯文显得异常狼狈；若不是先前凤凰双剑被折断副手的那一半，约修亚很有可能已经将他的喉咙贯穿：“如果说任由艾丝蒂尔被白面抓走是为了逼我现身，那么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愤怒的剑刃再次险险划过他的额前，斩落了几根细碎的绿发：“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她！”

“诶~原来这你也知道啊……”

再次后退拉开了安全距离，凯文索性丢了外套，将弩弓扛在肩上举止轻浮冲着他吹了声口哨：“既然你都知道了，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还需要来问我吗？”

“……！！”

“我身为【异端制裁者】，为了处决罪大恶极之人，当然不吝于用上些不光彩的手段……”复又挑衅般的对着远处兴致勃勃观战的肯帕雷拉比了比中指：“剑圣的名声与利贝尔王国军的力量，【漆黑之牙】的顾忌以及游击士协会的支持……甚至连白面也如此欣赏，执行者们纷纷另眼看待。这样不可多得的棋子，我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的利用一下咯……”

“——卑鄙小人！”

“随你怎样去想好了~”

撕破了所有的伪装之后，凯文仿佛也失去了之前与众人和平相处的耐性，抬手同样以弩箭对准了他的心脏：“说到底，让艾丝蒂尔.布莱特对我言听计从到了舍生忘死地步的原因，不正是你自己吗？”

“！——”

“这可不是我在替自己狡辩——如果不是因为你，艾丝蒂尔她有必要逼迫着自己，走上这条绝路吗？”

“……！”

“曾经发誓要守护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曾经违背誓言选择离开她的人，同样也是你，不是我。”

凯文幽幽的觑着停滞在半途的约修亚，嘴角跟着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来。

“现在，这个无法守护她的你却要责怪根本没有义务保全她性命的我吗？——拜托你，至少先回去做个自我检讨再来质问我吧~”

“…………………………”

明明是无比残酷的言论，明明是如此可憎的推脱。

可是约修亚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任何足以反驳他的理由。

——我想要保护你，所以我选择离你而去。

——我想要守护你，却最终因为我而失去了你。

忽而想起那听来稚嫩却分明锐利刺骨的质问声：

——你连自己都无法拯救……又要拿什么去拯救别人呢？

（五）

收回巨镰的紫色少女重新抱起了心爱的黑兔子布偶，静静的伫立在钢铁的父母面前。

“呐……帕蒂尔.马蒂尔。”

作为对此的回应，巨大的机器人发出了熟悉的金属摩擦音。

它极其耐心的等待着少女在整理好思绪后的完整倾诉。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终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缓缓述说着自己的迷惘与叹息：“玲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的……”

“明明已经决定了，只要艾丝蒂尔坏掉的话，就会立刻杀死她……”

“明明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决定，却又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下不了手……”

她忽而蹲下（分）身去，也不顾这样会弄脏自己华丽的蕾丝裙摆，兀自抱紧膝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明明就没有需要犹豫的理由……讷！帕蒂尔.马蒂尔，为什么玲无法杀死艾丝蒂尔呢？”

无法解答她的疑惑，机器人只能向她摊开了右手的掌心。

她咬了咬嘴唇，拼命抱紧了一根金属的手指，向着最最信赖的“爸爸妈妈”，也向着自己立下了誓言——“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有莱维的阻拦也好，就算会让约修亚永远怨恨我也好，下次再见到艾丝蒂尔的话，我绝对要出手杀了她……”

远远驻足在塔顶目睹着这一切的剑帝并没有出言。

弥久的沉默之后，他转而将目光投向阖目安睡着，仿佛与世界的真实彻底切断了联系的栗发少女。

伫立在她面前的露西奥拉，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摇动着手中的铃铛，维持着这个枯燥的动作，却又莫名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看起来，似乎是个令人羡慕的美梦呐……”

悦耳的铃声不断响起，可那同样露出微笑表情的少女，却又无端端沉浸在甜美的幻梦之中，无知无觉的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