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涵被抓的当晚,巴东文改组根据白天抄家时的具体经过回忆,认为欧阳涵在解释第四宗罪《海瑞罢官》的言语中,也引经据典用过《荆轲刺秦王》作比喻,间接证明欧阳涵也参与了同门师弟晁缨的鼓动密谋刺杀国主的犯罪活动。
文改组组长严厉审讯欧阳涵:“快说,你是否参与同门师弟晁缨密谋刺杀国主一事?白天为何要引用《荆轲刺秦王》为自己辩解?”
从《海瑞罢官》又扯到《荆轲刺秦王》,有苦难言的欧阳涵大喊:“冤枉呀!比窦娥还冤呀!……”
听见父亲又因《荆轲刺秦王》被怀疑成密谋刺杀国主的嫌疑犯,白天是《海瑞罢官》的映射,夜晚又扣上《荆轲刺秦王》的帽子,没完没了,忍不可忍的蔡缶大骂文改组:“你们这是断章取义捕风捉影,大搞莫须有的文字狱,干脆把老百姓的嘴巴都缝上!……”
捕风捉影!被骂的同志们就愤怒拳打脚踢围殴蔡缶,鼻青眼肿的蔡缶被打晕过去。
看见儿子被打晕的欧阳涵嚎啕大哭:“救救我儿子!……”
殴打者们当晚就决定:明天一大早,安排二名青年押送密谋刺杀嫌疑犯乘船沿江去武汉,与主犯晁缨同台接受人民公审。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欧阳涵真想一死了之咬舌自尽,但昏迷的儿子还要拯救,只能忍气吞声活下去。
第二天早晨,欧阳涵双手被麻绳缠绕,被二名文改组青年押送乘船前往武汉。
这天傍晚5点30分左右,渡轮沿江顺流行至宜昌段时,甲板上的欧阳涵胃癌发作,疼痛难忍的他开始呕血,感觉癌细胞已经扩散侵入脏腑和骨髓。
《海瑞罢官》《荆轲刺秦王》的莫须有指控比癌细胞更伤害他的身体,如果真到了武汉,有理也说不清,只会越描越黑,反而连累了同门师弟,被打晕的儿子又生死未卜。
同门师弟晁缨和儿子蔡缶都是无辜的。
癌细胞又在扩散索命。
麻绳捆住双手的欧阳涵撑靠在轮船的围栏上,不停呕血吐到江中。
起风了,气温骤降,预兆将要下大雪,长江水汹涌翻滚,浪打浪,冰冷的欧阳涵疼痛得视线已经模糊,牙齿紧咬,浑身颤抖。
负责押送的二名青年问这位70岁老人:“你怎么了?”
欧阳涵回答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罢了,我不争了!”
说完,不会游泳的欧阳涵猛力翻过甲板围栏,扑通投江。
口腔余留的残血在江水波浪中扩散,双手捆绑的欧阳涵咕隆咕隆沉入江中,不见踪影,甲板上的许多乘客都亲眼见证了一位呕血老人投江自尽。
突然,冬季的天空开始下起鹅毛大雪,簌簌直落。
二名押送的青年不知所措,人不见人,死不见尸,前去武汉毫无意义,返回巴东又难以交差,就让这艘渡轮的船厂开具一份密谋刺杀嫌疑犯欧阳涵畏罪投江自尽的死亡证明书,签字画押。
当天傍晚,二名押送青年又在宜昌码头上岸,改乘宜昌去巴东的渡船,手捧欧阳涵畏罪投江自尽死亡证明书,连夜返回巴东县城。
也就是欧阳涵父子俩被羁押的第三天中午,松茸卓玛抱起失去下半身的丈夫一壶油,与求救的蔡文姬急忙赶到了巴东县城文改组办公楼,巴东兵站也来了几名军人保护一壶油,蔡洁也搀扶母亲前来解救父亲和哥哥,‘涅槃’社戏班成员们也集体前来给欧阳涵父子俩伸冤。
此时的蔡缶早就苏醒过来,但他得知父亲欧阳涵在宜昌江段投江自尽死不见尸时,竟然悲痛至极,精神恍惚,喃喃自语发疯了,手舞足蹈嚎叫大骂起秦始皇,骂得很难听。
看见是志愿军特等功功臣一壶油和巴东兵站军人到来,巴东文改组同志们就笑脸恭敬欢迎,端茶倒水伺候残疾军人一壶油。
密谋刺杀嫌疑犯欧阳涵畏罪投江自尽的死亡证明书摆在众人面前。
当蔡文姬母女俩得知欧阳涵已经投江自尽死不见尸时,五雷轰顶。
《荆轲刺秦王》的剧本是多大的一件事!怎么与含沙映射密谋刺杀国主扯上联系?得知实情的一壶油夫妇也摇头叹气,武汉的晁缨也是有苦说不出。
三日不见,竟黄泉阴阳相隔,来晚一步,蔡文姬当场晕厥,啼哭的女儿蔡洁连忙抱稳,用拇指猛刮母亲人中穴。
蔡文姬苏醒,戏班成员和一壶油夫妇连忙安慰。
组长又带领大家去看望已经发疯的蔡缶。
蔡缶被关押在一间封闭的小房子里。
打开房门,浑身邋遢唾沫飞溅的蔡缶正在指名道姓大声辱骂秦始皇焚书坑儒二世而亡,辱骂康熙乾隆大搞文字狱株连九族滥杀无辜,并呓语曹雪芹的《红楼梦》是红色楼阁一场梦!蔡缶喋喋不休,也不认识母亲和妹妹。
众人一头雾水,都认为蔡缶精神错乱在胡言乱语。
只有蔡文姬最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蔡缶疯没疯?她沉默低下了头。
组长严厉当众警告蔡文姬母女:“蔡缶表面是在辱骂秦始皇焚书坑儒二世而亡,并呓语红色楼阁一场梦,你们都听见这是在暗指谁,在诅咒什么,别以为我们没发现,蔡缶罪大恶极,情节严重,理应立即枪毙,鉴于他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就饶他一命,明天就送至巴东精神病医院治疗,你们家属是否同意?”
蔡文姬怎么也没想到,三日不见,担任戏班经理的蔡缶就发疯了,她想上前去试探儿子是真疯还是装疯,想把儿子接回家疗养心理疏导,春秋时期的军事家孙膑也曾经装疯卖傻,后来却还指挥打了几场大胜仗。
蔡文姬靠近走向儿子准备说话试探,但被一壶油伸手一把用力拉止住往回扯。
一壶油在救蔡家。
重度残疾的一壶油一路上都是被妻子松茸卓玛抱着移动。
一壶油抢在蔡文姬说话试探前,先大声说话:“蔡缶是胡言乱语疯了,罪该万死,他是我的远房表弟,我也有错,没管教好他,今天也多谢各位同志们的宽宏大量,饶我表弟一命,非常感谢,我代表他的家属,同意明天就把蔡缶送往巴东精神病医院。”
一壶油主动故意把蔡缶发疯的责任扯到自己身上。
蔡文姬想吭声不同意,坚持想要把儿子接回家休养恢复,但松茸卓玛伸手狠掐一下蔡文姬的右手臂,疼痛的蔡文姬突然醒悟,保持沉默退到卓玛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