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连江口镇五六里处,猎杀迷魂妖女的杀手们急不可耐:好不容易瞄着那杜妖女上了河鲜舫,从这里御轻功过去,不过片刻时间,可不能再让她跑了!
奈何杀手头目竟然迟迟不发话,众杀手都要怀疑头儿是不是跟妖女有一腿了,偏是无人敢出声。
唉,谁让江湖上拳头大的才是老大,虽说回去后可以使阴告密,这会不识相,眨眼就会变成老大手里悲催的鲤鱼:杀手头目披着蓑衣头戴大斗笠蹲在迷蒙雨雾中,施施然撕吃一条英勇挣扎的大鲤鱼,连一点咀嚼的声音都没发出,直接是生吞。
十三道影子悄无声息候在周边,再是瞪大眼看,霏霏细雨中也只能看到影子,且与草木山石混为一体,不大像活人,跟鬼有得一拼。
吞鱼的老大就有人味多了,起码会吃会说。就见他抹了下嘴巴,问:“点子踏正了?”
周围的主儿们齐齐应了一声“是”,旋即声音被风吹散,更像鬼出声。
头目微笑,缓声道:“这单活未见得多棘手,打点起精神来,祝各位好运。”
这样的话,每次刺杀前照例会有一次。虽说杀手都是照非人标准训练,力求使他们不再具有人类弱点,可他们毕竟是人,鼓劲的话一听,平地凶劲长三倍——十三道人影又齐齐暴应了一声,惊得树叶子打颤,随之众影倏忽消失。
杀手老大继续享受鲤里,忽地身躯一拧:“无敌金刀?找鄙人有何指教?”
来人发出轻笑:“指教不敢,只不过请老兄帮个小忙。”
杀手老大放松下来,客套道:“您老太抬举了。能为贾家庄效力不胜荣幸,要在下替您老绑人还是宰人?”
来人又是一笑:“没那么复杂,很简单的事,每个人都会的。”
这语气似乎不太对劲啊!杀手老大把沾满血的两手在鲤鱼身上抹了抹,起身道:“赵大侠的意思在下有些不懂,请明白说。”
赵大侠也换了个姿式,闲闲道:“请你死。”
“慢着!”杀手头目发出一声低喝,“合字会虽说干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可本会不曾杀过无辜之人,不曾与名门正派为敌,更不曾得罪过贾家庄吧?”
赵东成不由失笑,人生两片嘴,什么叫“无辜之人”?连那没出娘胎的都有罪,合字会灭人满门时,当家的曾说孕妇怀了胎便多吃许多生灵,该杀!
他懒的翻旧案,闲闲道:“老兄少把贾家庄挂嘴上,只不过是在下有所请。在下不能让老兄去做准备做的事,实在对不住。”
来抢生意?!杀手头目吃惊不小,干巴巴道:“想不到赵大侠改行做杀手……”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天天发生。”赵东成打个哈哈:“莫把什么大侠挂嘴上,劳资不过是个生意人。这年头生意难做啊,人有时候,不得不去做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比如说举手之劳挣几文小钱,谁都跟钱没仇是不?请老兄成全了,你那十三个属下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可莫让人家等太久。”
杀手头目不再说话,手中不知几时出现了一根黑黝黝的钓杆。
夜色中,这钓杆几乎是隐形的,如幽灵般刺向赵东成。半途钓杆忽然折断,从管子里发出上中下三路暗器,急如星火罩向赵东成。
但那一片寒光只是闪了一下,刹那便光芒尽敛。赵东成还刀回鞘时,杀手头目也倒下去了,就倒在已经不动弹的大鲤鱼旁边。
两条消失了生命的尸体,现在看去十分平等。
赵东成轻叹一声,望向连江口。
此君从十三岁那年出江湖,据传从无败迹,强到身上至今连一道伤痕都没留下,他也掺和这件事,迷魂妖女还能有命吗?
这会杜妖女正步出河鲜舫,门外惟见雨潇潇。妖女叹了口气,她还指望有人为民除害砍了断肠花郎呢,竟然一只真正的侠客都没有。
此事怪不得众雄,他们原本等在外头想拣便宜的,但便宜再好拣,得有命享受,万应散的大名一出,不溜叫傻。
杜妖女是有底线的妖女,人家都没想着回去补刀,就这么施施然走了。
于是她没看到某老花郎的脖子被人割了一刀:万应散是针对武林人的,没武功的沾上虽也会皮发麻,但不会丧失行动力,该河鲜舫的伙计并不全是武林人,开食肆厨艺紧要,厨下好几个没武功,这会奉老板之命给了某人一个痛快。
按说食肆杀食客是为大忌,谁让司空鸠有万应散?杜鹃没搜他的身,这事店外众雄不知情,老板看得清清楚楚,断定万应散还在他身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板不介意当一回黑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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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骤雨不终朝,若是绵绵雨,天晓得下多久。岭南有句骂人话叫“阴湿”,指的就是这种天气,所谓二三月天墙壁能拧出水。
杜鹃进入山林后,雨细若丝,但树草石无不充盈水分,踩一脚必定泥乎乎。偏是散不去的白雾四下飘动,配上葱茏草木,嶙峋怪石,猛一看悠悠若仙境。
严格地说溱水两岸没有四季,只有冷暖两季,冷也冷不到哪儿去,可谓动植物的天堂,故此林子里动物无数,脚印自然杂乱,想分辨出人的脚印很难,便是了无武功的人走过留下明显脚印,你前脚踩过、后脚就被动物脚印混了。
这种地头藏人容易找人难,若一身绿衫行走其中,更似穿了隐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