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知道他是个冷漠的人，海兰珠叹了口气：“你杀了她，就没有人再听说话了，不是吗？你不会寂寞吗？”她不相信任何人，她之所以会和赛雅说那么多，不是因为信任，只是因为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因为不懂，所以不会有猜疑。他不是在说给她听，他只是把那些话放进一个树洞，然后慢慢地去忘记。海兰珠真的怀疑这样的人是否有心，就算有，恐怕也只是一片覆雪荒原，任何想走进去的人，都会被冻成雕塑。

皇太极看向她，幽幽冷笑：“以前会，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已无话可说。”

“你的心，是否已经没有任何期待？”

皇太极握着酒壶沉默。

“那你又为何忙碌？”

皇太极仍旧沉默。

“你带兵出征又是为了什麽，难道只是为了见证杀戮？我记得你说过，为了你一生是为了你的大金。”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努力地想阻止什麽，她说不清楚心里的复杂感觉，她不想看到一个魔鬼出现在面前。

她想让他心存期待，心里有了温度，才能生出慈悲。

“现在都没有意义了。”他的脸上露出痛苦而迷惘的神色。

“可你期盼过，不是吗？拥有的东西会失去，失去的东西也可以找回来的，难道不是吗？那些曾经支撑你的愿望到底是什麽？你真的都不要了吗？”

“那是少时的志向。”他终于开口，微微皱眉，像是抓住了什麽希望，眼里焕发出瞬间的光华。

他有一双魅惑而深邃的眼眸，很美，如同一个漩涡，那里翻卷着的是他曾经少年意气和鸿鹄之志。

因为想起曾经，那覆着荒雪的心里，燃起一丝火苗。

“像年轻时那样活，不好吗？”海兰珠满怀期待并理所当然地反问。

皇太极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酒壶掷在地上，砰地碎了一地。

她以为他在生气，惊惶一看，却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死笑容。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海兰珠摇摇头：“没有人教，世上诸般圣人之言不过是鹦鹉学舌的玩意儿。”她的语气中透出一股任性不屑，“非心所生，言不由衷，都是假话。”

“你不说假话？”

“说，当然说，”海兰珠笑着，“但我不会说给自己听。”

“你这个丫头……”他看着她，带着一股难得的笑意，“以后留在这里，和我说说话吧，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世上诸人，都有着自己的声音，独一无二，无可传承，你还是不要听的好。”

“这又是为什麽？”她温和地凝望着她，总觉得好奇，总是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有朝一日我死了呢？”

“你这什麽意思？”

“如果我死了，你便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那样你会难过的。”

皇太极怔怔地看着她，心弦一动，从没有哪个女子同他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听了，他却生起气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才多大的年纪，妄谈生死。”

是啊，越扯越远了，其实她只想告诉他，留着她只会是个祸患，她只是想回到她的草原而已。

海兰珠暗暗懊恼，和玉儿在一起都没说过这些话。

“四贝勒，那么您肯放我离开吗？”

皇太极笑了：“我说过，我想听你说话。”

海兰珠觉着自己白费口舌，声调高了起来：“可我也说过，我会死。”

皇太极冷眼一笑：“你是生是死，于我有何干系，只是别死在我前头就成。”那一刻，他的眼底焕发出少年时的光彩，那样踌躇满志。

海兰珠却恼了，振振有词地讲道理，他凭什麽让她做不喜欢做的事：“四贝勒，我从没答应过你。”

“你不需要答应，”他侧过脸，莫测地笑着，“从今以后，你不过是我养的一只鹦鹉，你要我学舌解闷，直到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为止。”

他要找谁？海兰珠顺着他面朝的方向，望向黑暗中的某处，忽然想起来，他早就说过的，他总是想起那个倒霉的汉家姑娘。

皇太极离开后，赛雅偷偷摸摸地溜过来，问：“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海兰珠叹了一口气；“有又怎么样？”

“我有办法可以帮你实现。”她顿了顿，忙强调，“除了放你逃跑。”

海兰珠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个傻姑娘能有什麽办法？”

“你先说嘛。”她严肃又认真，不像开玩笑。

“我想让四贝勒找早日那个汉家姑娘。”

海兰珠想了想，只能怪那个汉家姑娘自己活该，惹了不该惹的人。

“好，来，你跟我来，别告诉别人哦。”她神秘兮兮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