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知道的。”主人声音突然变得哽咽,有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眼眶滴了下来,这是我从主人童年时光过去,再也没看到过的景象。
“我只能一天天看着你和我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这是我人生中持续时间最久,想要完成的事,可我失败得简直一败涂地。”那透明液体掉落的速度更快了些,主人说话中途,喘了口气,维持话语的平稳表达。
“喜欢你是我一辈子最努力的事。”
安远杨听罢,没有多少感动,嘴里说出的话和他自然大方令人联想到邻家大男孩的笑容截然相反地刻薄,“因为是你想要完成的事,所以必须要成功?这次失败了,所以怎么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所以字典没有放弃这个词?”
主人怔怔看着安远杨,“……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问花,主人何以变得如此笨拙。
花说:“按照恋爱中的人智商都是零的原则,主人现在已经当机了。可喜可贺,主人现在还能说出话。”
“不过主人并未全然失败嘛,至少在安远杨人生的某个阶段,打破过他的轨迹,那打破的影响,持续到现在。”
我问花,“那打破意味什么?”
“安远杨曾经,或者现在,在遭受来自主人的影响,今天的话,是对主人影响的反馈。”
我不明所以。
只见安远杨指尖摩挲着那个相框,然后回头。
“我们的故事,终止于那个毕业夏季。”
主人沉默了一会,提出一个要求,要尽地主之谊,招待安远杨,转身去泡了两壶饮品。
拿出两个杯子呈上不同的液体,一杯碧绿通透,悠悠飘香,茶叶被热气蒸腾得翻滚不安。一杯深沉浓郁,几缕奶白色散落其间,未完全融和,破坏黑色的纯粹。
主人并未和安远杨一人一杯,而是两个印有镀金花纹的杯子,悉数放在安远杨面前。
“给你两个选择,咖啡与茶。”
安远杨双眸逡巡了一圈,“两个选择?明明是零个选择,因为是咖啡与茶,而不是喝与不喝。”
“这里简陋,只有两种招待,让你见怪,不好意思了。”主人定定地凝视安远杨,“还记得那年你给我喝的不明液体吧,今天当作那日的款待回礼。”
最后安远杨先挑了那杯茶,一口饮尽,接而往口中倒入咖啡。
他最后耸了耸肩,回答了一个英文单词,“All。”说罢砸吧了一下嘴,“尽管味道很坏。”
主人突然笑了,一扫之前的阴郁。像和安远杨达成什么约定似的,伸出右手。我以为接下来的戏码是十指相扣。
“再来一次吧,回到那个夏天。”
安远杨同样伸出右手,与主人的手剧烈地击起声响,说了声与他年龄不符,莫名其妙犹如热血电视剧男主的话。说话的姿态却很冷静。
“Fight.”
晨曦,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同时播撒在我和花的身上。
今天的花,仍旧开得绚烂。
今天的我,仍旧偏安一隅。
主人和安远杨在那个夏天的故事彻底完结,但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展开未来的篇章。有也不奇怪,毕竟他们的生命还有很久。主人能否从打破的闯入者,变成共同的参与者,仍是个未知数。
而我迎来了我的终结。
时光是把杀猪刀,我和所有曾经的妙龄少女一样,身上被杀猪刀划得遍体鳞伤,光洁滑润的表面刻上了许许多多的碎纹。陈旧的我明显已经不适合这栋房屋的格调,未来只有丢弃一途。
我知道那是每一个家具的宿命。那些伤痕对我是战士荣誉的勋章。我在我的岗位上能坚持到有用的最后一刻,此生无悔。
仆人们嘟嘟囔囔把我搬出去,时不时地抱怨浪费,麻烦,好重。我渐渐望着那个记录我一生的地方,我离那越来越远,离生命的尽头越来越近。
出我意料的是,由于回收废品的还没来,我暂时呆在后面的庭院里,希望不会这么被遗忘。
过了几天,我的伙伴又增加了。依旧是那束烦人的花,但样子变了许多。挺拔的茎叶卷缩了,绽放的花瓣凋谢了。这家伙和我一样,成了被淘汰的废物。我感到的惊讶,比我没有被立刻拉走时还要多。前段时间它才说过它每到春天就会重生。
我有些惊讶,花的生命理应还有很长,它还有无数个花期,为何夭折于此。
想罢,又对它多了些怜悯,活物的生命就是这样,不具有稳定性,朝不保夕,脆弱得要命。
我看着花,它现在唯一的能发出的声音是沉寂。和老伙计共赴职责的终点,也算彻底的有始有终。
花,角落,我现在所处的环境,一如过去的过去,在我还未来到别墅的时候。啊,比较之下,还多了一株已经永远不会理我的花。我未经历过许多兜兜转转颠簸流离,这些,已是我从伊始到结束,全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