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聒噪的蝉终于唱尽了自己的送葬曲,在夏末没入黄土,成为这坚实大地的一部分,秋风抖落下来的落叶是它们寿终正寝的葬衣,掩埋了它们存于世上的痕迹。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踏入高三已经几个月份。
同学们变得似乎更加紧张,课间时候,也无嬉戏打闹,绝大多数人,忙着研究自己的问题,解决手中的练习册。空气中弥漫着硬仗前的无声硝烟氛围。
少数已经放弃的人,则选择了堕落自暴自弃,有几个曾经的同学,已经变成曾经了。
在新学期开始后,没有进来教室。不知道是被劝退还是自己选择的放弃,或者是在其他地方,寻求另一个开始。
我也开始树立我的目标,父母的压力更加紧迫,处于主动的,我想试试,我能达到什么程度。
我想站在高处看看,有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往某种积极的可能性上努力,总是好的。
登临高位后,想要取得想要的东西,也会变得容易些。
我除了学业之外,还有件需要慎重对待的事。
老爷子身体堪忧。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人老心不老,从来没把自己当个老人对待,年过花甲,雷厉铁血手段比三四十的正当年,不遑多让。其他人也旁敲侧击提醒过他,既然老了,就颐养天年,钱已经几辈子用不完了,晚年好好享受生活吧,全被他吹胡子瞪眼睛凶了回去。
前段时间,老爷子生了一个急病,大家急忙问什么情况,医生摇摇头,说是长了个瘤子,情况不妙,这一天还是来了。老爷子这么大年纪的人,从前大约是年轻时苦得积了病,老来还透支的病,大大小小的毛病时常发作,全靠他精神硬撑,走起路来,看着虎虎生威。
然而肉体凡胎,非金刚不坏之身,总有撑不下去的一天。那时候,比起亲人离去的悲伤,更首要处理的大概是财产分割问题吧。
那一天真的来临,我是做不成局外人的,我知道这一点。从父母的角度,和我的角度,皆是如此。
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商业理论知识,可对只是个学生的我来讲,那些复杂高深的名词解释,更像一个个单纯的数字的具现化。像游戏厅里的小孩子一样,随便摆弄摆弄上下左右,就能得到相应的分数,按照技巧来玩,顺利通关没有问题。
现实要这么简单就好了。可现在连我也力不从心,听着父母梳理利害关系,那些抽象化的理论落实到具体的人,具体的操作。我一无所知门外汉的姿态,简直像个白痴。
我要做的,原来还有那么多。我做不到的,原来还有那么多。
就连安远杨,也开始乖乖做习题,现在晚上留在教室里的人多了些,放学后再也没有以前的静谧,安远杨仿佛成了勤奋备考的一份子,仿佛以前他在教室里度过的日日夜夜,都是为了争分夺秒多汲取一点知识。
可依旧融合在环境里,又疏离圈子外。
作息制度的调整,学校开始斯巴达化的制度,学生们披星戴月地上学放学,我和安远杨奇妙的与外界隔离的二人世界,被外人破坏,没有了,但没有新的世界建立。
他还是留到那么晚,却与我没有过多交流,至多打个正照面,点头笑笑,恢复成我以前印象中的他。我想起了他相册中的云,看得到,抓不住,变化无形,随风流动。
那是他的自照像吗?
有点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还是我行我素,但以前的感觉是游走,现在则是有股无形的攻击性,无声地对所处的世界抗议,尖锐地竖起身上的刺,无差别攻击。
甚至有点冷酷。
我恍然觉得和他的距离一日一日拉大,悄然无息的,他被风吹离我的那片天空,重新凝结,比最初的更加阴霾,更加深沉,形成一片雷雨云,一点磁场的不对,就能引起一场暴风雨的席卷。虽然现在他只是在那里积蓄能量。
也许有一天,我们就会这样,渐行渐远,变成陌生人。一阵烦躁,我干脆等着他收拾好东西,他照例等到所有人离开时才走,我双手抱臂,静静凝视着他。他把桌子上最后一件东西,放到老式黑色拉链款书包中,对我挥挥手,说声再见,提醒我早点回家。
我倏然抓住安远杨的手腕,把他从教室拽到校门口,他问我干嘛,在逃命吗。我没有回答他,心中思绪纷乱,不知怎么用具体的语言说明。短暂的路途中,只有幽幽闪着的几点橙黄色灯光和风声的吹响。
又回到了那时候。
校门口附近驻足着一辆酒红色流线型商务型轿车,我拉开车门。
我把安远杨甩到车里,狠劲把车门一关,自己上了驾驶座,按下了控制锁车门的按键,速度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从后视镜里,我看见安远杨努力开车门的身影。
他听见啪嗒一声后,还不气馁,继续试着掰车把手,试了几次后,发现无果,继续问我:“有什么需要我紧急帮你做的事吗?”
“操,你到底要干嘛。”他被我不应声的态度,弄得有点窝火。
我滑动干涩的喉咙,让它恢复语言功能,只扔下没头没脑的几个字,“……回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