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的疑问像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种关系常常很难定义。
你跨出了那一步,也许就像她和齐贤那样走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也会幸福美满。可是若你一直游荡在朋友的圈子里,以知己的身份存在并干预对方的世界,心思单纯倒也罢了,形单影只也是无妨,可一旦其中一人有了恋人,那么知己的存在,便无疑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威胁着那份感情。
“在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隐退其后,把知己该做的事情全部移交给对方的恋人,无论是倾听还是倾诉,此后的相知相伴便是由他人来取代,你明不明白?”
韩灵坐在星空下的草地上,语重心长地对沈初抒发自己的所思所想。
“可是……”沈初还有无法理解的,“那么等他找到另一半时,难道我跟他的友情也不在了吗?”
“不是不在——”韩灵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摆了摆,“——而是你不能再那么依赖他。你难道不知道红颜蓝颜什么的,是天底下情人最讨厌的存在吗?”
“那总不能有了情人有没朋友啊!”沈初叫喊。
韩灵无奈地叹口气,“沈沈啊,要我怎么解释你才明白?朋友是有的,异性朋友也可以有,但像那种除了对方裸体、全部知根知底的朋友的存在,就、绝、对、不、能、有!”
她一字一顿极其郑重地念出来,又极有深意地瞅了沈初一眼,望了望天,避开视线,添油加醋道,“何况你们还看过对方裸体……”
沈初搓搓鼻子,“不至于吧?”
韩灵无聊拨动着脚边草坪里的碎塑料粒,嘴里喃喃,“怎么不至于?电影甜蜜蜜里,黎明跟张曼玉就是上了床的关系,还自欺欺人说只是好朋友,最后呢,十年过后也没忘记。”
沈初把手圈在弯起的腿上,低着头呆愣愣的,“那么老的片子,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韩灵敲她的头,“反正是论证我说法的证据啦!”她手撑在地上,借力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吧,好晚了,我们回家。”
十点钟,张子嘉拿钥匙开了家门,本以为韩灵会等着他,却只见一屋寂寥无光。
“喂,韩灵,你在哪儿?”他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韩灵和沈初刚从体育场出来,“我在沈初这儿。”
“这么晚了,我去接你吧。”
韩灵愣了一下,沈初在旁察言观色,见她冷淡地“嗯”了一声。手机挂断。
“怎么了?”沈初捅捅她的胳膊。
韩灵扬唇一笑,“走快点吧,去你家冲个澡换件衣服,我可不要穿这件运动衣回去。”
沈初白眼,“你们都领过证了,什么窘态没见过,还在意这点啊?”脚下却还是加快了速度。
十点半的时候,楼下准时驶来一辆银白色轿车。沈初把换过衣服的韩灵送下楼,张子嘉刚好从车里走出,朝她们走来。
“走吧,我们回家。”张子嘉很自然地揽过韩灵的肩,对着沈初报以谢意的笑。
沈初朝他们摆摆手,“路上小心。”
她呆愣地望着他们两条身影叠在一起,然后一左一右地上了车,在月色里路灯下远离她而去,她忽然觉得即使有争吵有矛盾,但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也足以让人安慰。“走吧,我们回家”,这是一句多么寻常却让她感触良多的话。无论你我有什么分歧,可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家,有你有我就足够,谁分谁对谁错。
工作的日子比当年念书要无聊很多,每天规律性地出行上班,接触的人只在小范围的圈层,像是旋转的陀螺日复一日重复昨天的行程。
周一临晚,沈初在办公室正数着分针盼着下班,同事刘鑫趁她不注意,一个文件敲到她头上。
“哎哟你干嘛?!”沈初尖叫。
刘鑫翻来文件夹里的图框列表,指着上面的数据,“你看看,上周你是打错格式忘记标注,今天你直接没有校对就交上来,你最近怎么了,脑袋发昏啊?”
沈初揉揉后脑勺,心虚地盯着文件上的数据,的确上下有误差。
“好了。”刘鑫挥挥手,“快下班了,我帮你改了就是。你收拾收拾补补妆,待会还要去会餐。”
沈初讶道,“公司聚餐?”
刘鑫摇头,“跟合作公司的一位高层谈生意,我们都去。”
下班后,沈初随着他们来到一家日式料理店,她不由咋舌,“哇塞,老总大手笔,日料不很贵嘛!”
刘鑫提醒,“那位高层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老总推测可能会偏爱日料。”
他们来得很早,等了二十分钟也没见人来。沈初跑到洗手间上了趟厕所,回去的时候却看见背对着她坐在席间的陌生女人,穿着黑白样式的无袖雪纺衣,头发染成棕色,下端微卷,用黑色皮筋随意箍着。
老总看见她走过去,面对那女人介绍她说,“这是沈初。”又对她说,“这是……”
他好像念出了那女人的名字,可沈初在她转过头朝她微笑的瞬间,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待两秒后神思回转过来,她听到她说,“请问洗手间在哪?”
沈初愣愣,指着身后的路。
“麻烦你带我去吧。”她依旧很自然地笑。
沈初几乎同手同脚走完那条道,那人走到水池旁,揪下发上的皮筋,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再重新系上。其实沈初觉得她已经很美了,即使不打扮也有种随意美。
那人在水池里洗了洗手,拿纸巾擦干后对她粲然一笑,“好久不见。”
沈初望着这张精致的脸,年少气盛时曾冲动地考虑过要扇她一巴掌,可岁月颠覆了所有,连带着爱与恨、喜欢与反感。她最终报以同样的微笑,无波无痕地回道,“好久不见,朱梓墨。”
回席的道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刘鑫察言观色的本事最厉害,他问道,“怎么,两位认识?”
沈初没有回答,朱梓墨点点头,“嗯,从前校友。”
“哦?那两位很熟咯?”
沈初苦笑,“算见过面,不太熟。”
老总眼底一层惊喜霎时湮灭,沈初自动忽略,坐在最边上安静本分地做个透明人,几乎不发一言一语。
好在饭桌上生意谈得还可以,两家公司都有合作的意向,只差改天正式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