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地方,繁复的体制司位扼得人咽喉发疼,而这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早已羽化湮灭,他就是——创始元灵。
宇宙诞生之初,天地混沌,有一元灵,灵窍初开,渐具神智,于宇宙创始之地——西昆仑山山墟中寻得一造化神器,凝心修炼,终有一天功德圆满、道法得成。而随之演变得来的,是四位天赋异禀的仙徒——老大鸿钧,修“玄清气”,老二混鲲,修“玄灵气”,老三女娲,修“玄空气”,老四陆压,修“玄明气”,合之则为“清灵空明”。而我们九重天的后人则敬称他们为鸿钧老祖、混鲲祖师、女娲娘娘和陆压道君。
鸿钧老祖虽早已随创始元灵湮灭,但他的徒弟玉皇却远比他长命,玉皇继位天帝后励精图治、悉心整治,总归造出一个和乐的天庭来,玉皇大帝座下有三百六十五位仙君,组成九重天最核心的统治集团。
而九重天被这些仙君分成了四重境界——玄清境、玄灵境、玄空境和玄明境,等级由高到低,品阶最高的神仙——上神,就居住在玄清境,据说那里最美、也最闲适,比方说像司音上神百里吾、司战上神平钦玄就住在这里。而玄灵境则是给上仙居住,像玉皇大帝座下的七位星君就住在这,我熟悉的只有司命星君邵卿辰。玄空境就是整个九重天俗尘味最重的地方,我就住在这,谁叫他们凡人喜欢花呢?所以自然而然花府就安在这里了,尽管我向玉皇大帝投诉了很多次。而住在玄明境里的人都是信教的,整天没事就一个劲儿的炼丹修炼,还有小部分从凡界、魔界、妖界飞升上来的初仙都得到那儿去洗气,洗干净了才准进玄清境去拜见玉皇大帝,而他们中的大部分则会一飞升就到我的玄空境里来,无端搅得一团尘味。
我这个花君在别人的议论声中度过了我在九重天花府任职的第二十五天。
在这些天别人零零碎碎的探听中我终于理清了思路,缘是玄清境的司战上神平钦玄和玄灵境的司命星君邵卿辰同我去了一趟凡间历劫,可回来的只有我和司命。我感到相当不可思议,因为我只是一个鬼仙,是从阴司被提携上来的,能进玄空境已经相当幸运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同两位高品阶神仙去历劫?退一万步说,即使我与他们同去,回不来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因为他们上仙、上神历的劫岂是我一个小小花君能受得起的?
于是我向司命星君咨询了这个问题,但是他却显得冷冷淡淡的,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冷冷淡淡,他只说了四个字——多想无益。我想想也是,一个问题若想不通,可能不是智商的问题,但是如果想不通还一直去想,可能就真的是智商问题了,于是我果断抛弃,继续投入到九重天神仙品阶、仙规的背诵中去了。
为了避开那些神仙的旁敲侧击,我只好日日躲在花宫深处,每次都想要认认真真的去背,但是每每都会不知不觉盯着院里的桑槿,一盯就是一整天。火红色的花瓣由里部向外部的颜色渐渐加深,花蕊是深黑色的,烈烈妖冶,那如地狱业火的浓艳色彩像是要灼烧我的双眼至灰烬。但只有这样我心中的苦闷才会有所缓解。至于在苦闷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着司命说多想无益,所以我也不去深究为什么。
我常常半夜从梦中惊醒,我知道神仙根本做不了梦,至于在睡着时出现的画面,他们司忆府的神仙说那是成仙以前困住心神的魇,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果真如此,我的魇只会反复重复着一个画面——在漫天纷扬的血红桑槿中,一人身着玄青绣焱纹锦服立于花雨深处,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往来桑槿穿梭织就仿佛自穹顶而来的一场瓢泼血雨,他的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一个缟衣女子飞奔过去,面颊上流下来的泪竟比桑槿的颜色还要艳上几分,她将他拥入怀中,倚靠着桑槿树根跪坐着,他笑得及其勉强,佯装着正常的姿态,但任谁都看得出他此时虚弱的厉害。他又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哭得更厉害,拼命的摇着头,正欲进一步探求,可刹那间眼前飞舞的桑槿突然变成燃烧的赤蝶坠落在地使这片桑槿林焚成炼狱。枯朽之后,那女子手中只余一套玄青华服。
往往惊醒后,我都不再勉强自己入睡,而是披上一件玄青狐裘——至于为什么是玄青而不是玉白,我也不清楚,邵卿辰告诉我说我以前喜欢玉白。子夜的凉风拂过庭院中的桑槿,冷如月、红似血。脑袋开始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漫上脑海,欲将它甩掉,它却越发清晰。
那是一双深如子夜的眸。漆黑的、悄怆幽邃如容纳了浩瀚星河,暗潮涌动似广阔了无垠宇宙。明明这双眸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但却又像是什么都包含其中。
我不知道这双眸是谁的,但它却熟悉的让我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