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萧先生知道萧太太所说的要去见的是什么朋友吗?保险公司的调查进行得很彻底。基本上是将萧溱这家人的底细都摸清了。
他们知道,萧溱只是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是死于自杀这件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们纠缠索赔。但是据他们目前调查所得到的证据表示,那个女人真的是自杀的。自己开车去撞向别的车子。他们推测她是与情人私奔不成功的原因,算是殉情吧。
而萧溱似乎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懂得为什么自己的妻子要在深夜开车去见朋友。
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那款有问题的车子……都是我不好,不该买那辆车子给她的。跟妻子谢玮琳结婚后,萧溱曾买一辆国产牌子的小跑车送给自己心爱的妻子。
当时,那轻型跑车设计时尚,驾驶方便,很适合女性,在国内掀起不小的购买风潮。
年轻的萧溱即使手头不太宽裕,也肯花钱为爱妻买下一辆。本来是丈夫体贴妻子的珍贵礼物,最后却变成了杀人凶器。就是那辆车让女人去到死亡之地的。
继谢玮琳的意外后,许多车主也都在那个车型的车子上发生意外。
不到一年,那款车子就被厂家大批量地召回,制造商公开出来道歉说是此款车设计不当。
那让萧溱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妻子才会死去的。五年多了,夜里一直没有睡好过觉,总觉得是自己杀死自己的妻子的。
这个……业务员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只好轻轻说。萧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出来当面谈比较好。
周末的晚上,萧溱去了那家很著名的豪华阿尔法城酒店。
一座具有巴罗克风格的几十层美丽高楼建筑,这个城市的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年轻人都喜欢去那里纵情声色。
而他,一个普通男人,不再年轻了,没钱没地位,断然不是去那里寻欢,去那里只是为了跟负责处理他妻子那份车祸意外保险的业务员会面。
对方告诉他说这个周末刚好在阿尔法城与客户谈买卖,晚上八点以后有空。
如果他也方便的话,他们可以晚上八点在阿尔法城底座的酒吧会面,一同交涉这份保单的事情。
萧溱点头答应了,按照约定时间前去。他已经不晓得这是五年来,保险公司安排来与他做交涉的第几个保险员了。之前每个保险员接到他这样情况的客户,都会觉得很棘手,来往几次后就不愿跟进。
这次的是个例外。比较亲切跟有耐性,主动跟他发展到了会面的地步。
倒不是说他的人难相处,或者穷凶极恶地一定要保险公司给赔偿来。
实际上,他根本不是在贪那笔意外保险赔偿的钱。他只是真的很想证明给他身边每一个人看,他的妻子不是自杀的。他跟妻子那么相爱,婚后他们生活那般美满,妻子怎么会自杀呢。
都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直没有停止怀念与谢玮琳结婚后,每天穿戴整齐出门去上班前,家中的玄关处,谢玮琳踮脚印在他额头亲吻的温度。
美丽的她总是优雅笑着说:今天也请萧溱在公司好好工作,我会留在家里用心等萧溱回来喔。
那样的温情绝对不是假的吧……他们那么相爱,她怎么会背着他跟人偷情、内疚自杀呢。
等他刚走入酒吧的旋转门,就有人朝他招手示意。
萧溱先生,这里。靠近吧台的地方坐了一个很年轻的男青年,着深色西装。长相是大眼、挺鼻、薄唇。
你好。我是平生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我姓杨。叫杨斌。
这是萧溱第一次与这位杨姓业务保险员见面。之前他们一直是通过电话联络的。萧溱对他的印象是他声音很好听,人很有耐性。现在见到他本人,算是萧溱跟他第一次会面。
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还不过二十五岁,穿戴整齐,栗色短碎头发光亮,脸上一直漾着甜甜微笑,给人浓重亲近感,很适合在保险业工作,但是又不会给人那种保险业务员都具有的虚情假意。
你好。萧溱在杨斌侧边的座位坐下。
杨斌礼貌地跟他赔不是,不好意思,要你将就我来这里见面,刚好今天在这里有一个大客户。
没关系……约在哪里见面都可以。萧溱点头笑。
要喝什么?我请你好了。杨斌热情地问。
萧溱看了看青年面前摆着的威士卡。轻声道:我……喝水好了。
水?杨斌扬声问。还是喝酒好一点吧,这里是个酒吧,来这里只喝水的话,老板会拉长脸赶你走的。说完,杨斌抬手示意bartender,为他点了一杯龙舌兰。
两人客套寒暄几句后,杨斌就很技巧性地开启关于他妻子那份索赔保险单的话题。萧先生,是这样的,我们的保险公司第六次检查事故车辆后,发现还是那个结果。这里有报告书,你可以看看。如果还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陪你去车厂当场做车检。
……萧溱抿了一口酒,发现酒很烈,灼得他的喉咙火辣辣的痛。还要再检查什么呢。五年了,警察局、交通局跟保险公司都这么说。难道人家都搞错了不成吗。
这样的事情过往在城市里发生过很多。萧先生不是第一个。年轻的保险业务员很懂得安慰人。
嗯。萧溱从来没有抱怨过为何倒楣的是他,心里面只是万般不甘心爱人从他身边离去,并且还被人乱说她在背着萧溱跟人偷情。
一直这样追究下去,也只是想还她一个清白罢了。明明是那么温柔美丽的人,不该被别人说得那么不堪入耳的。
恕我多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萧先生一声,其实……萧太太那晚去见的人是个男人。我想萧先生也认识他,他是大作家薛悠。也就是萧溱的大学同窗好友。那个在推理小说畅销榜总是排第一的大作家。自薛悠出道伊始,萧溱的妻子谢玮琳便一直在替他画插画。
薛悠时常到萧家做客,每次都买许多礼物送给他的儿子萧唯盛。萧溱从来没有发现这其中另有隐情。
良久,真的……吗?萧溱才滚动喉头,挤出这三个字。
嗯。杨斌一口干掉面前的威士卡,恻然地劝慰萧溱道,再这样执着下去是根本不值得的。算起来,人类真的就只是不甘寂寞的生物而已吧……总是那般贪得无厌。
好比这个男人的妻子,明明这样被男人深爱着,却还是要背着他跟他们的儿子出去跟别人偷情。这是杨斌愿意承担这份业务的主要原因,像萧溱这样痴情的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萧溱哑口无言,不知道回应些什么好。杨斌是第一个跟他戳破真相的人,在以前,那些人都只是暗示或者在背后议论而已。
此刻,杨斌虽然说得很委婉,但还是说出了那赤裸得不能让人面对的真实。五年了,萧溱从来都不敢去求证妻子那晚去见的人是谁。
今日,终于晓得了。就是那才华横溢的大作家薛悠。
劳驾,我买单,然后他今晚喝的都算我的。交代做完后,杨斌拿起公事包要走。离开前,朝侍应示意,扔下了一些酒钱,最后将手落在萧溱的肩膀。不是世界末日,不必太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