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眼神一凝,迅速记录着:“请详细说说。”
“工厂因为没有原料,早就停工了。”
田中信雄痛苦地回忆着,那是一段灰暗无光的日子:“我没有工作,只能四处打零工,每天靠着政府那点可怜的配给米,根本吃不饱。”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我的大儿子已经在战场上为天蝗陛下尽忠了。”
说到这里,田中信雄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可是那个该死的东条内阁,只给了我们一点点微薄的抚恤金!”
“这些钱连买几袋像样的米都不够啊!”
“那天征兵官冲进我的家里,手里拿着一张红纸,说是按照什么国民动员法案要求我强制入伍!”
田中信雄痛苦地抱着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下午:“我说我年纪大了,而且我有严重的风湿病,根本拿不动枪。”
“可是他们不听!他们说这是为天蝗尽忠的荣耀!”
“我不想去。”
“我的大儿子已经死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妻子千代,还有只有六岁的小女儿花子。”
“我如果走了,她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那点抚恤金早就花光了啊!”
方哲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我跪在地上求他们,求他们放过我这个废人。”
田中信雄掀起额头上的乱发,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可是那个宪兵!”
“那个畜生一样的宪兵,他用枪托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
“我当时就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开往中国的运兵船底舱里了。”
“我甚至没来得及跟千代和花子说最后一声再见.”
田中信雄掩面痛哭,那种绝望的哭声,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我还能听到花子在后面追着车哭喊‘爸爸’的声音。”
“那声音,每天晚上都在我脑子里转,怎么也赶不走啊!”
“长官,求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的儿子已经为那个所谓的天蝗死了,为什么还要逼着我这个老头子来送死?”
“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的家彻底毁了?!”
方哲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仇恨吗?
当然有。
但同样也有着一丝同情。
正如同新华社的社论一样,日本军国主义这台绞肉机,不仅在绞杀中国人,也在绞杀他们自己的人民。
两天后,一篇言辞犀利、情感充沛的社论,刊登在《华北日报》的头版显要位置。
同时也通过电台,传遍了整个大后方。
标题赫然是:《孤儿寡母泣血时,穷兵黩武日暮途——记一名日军老俘之控诉》
文章开篇便写道:
“彼亦人子,彼亦人父。”
“东京纺织工田中信雄,本是勤恳良民,然工厂停工,生计维艰。”
“其长子虽已为国捐躯,魂断异乡,然所谓‘抚恤’,不过杯水车薪,难解一家之饥寒。”
“家中只余孤妻弱女,日夜啼哭,望眼欲穿.”
“日寇虽凶,然其兵源已竭,国力已枯。”
“今竟以枪托逼迫老弱上阵,甚至不惜拆散已丧独子之家庭,其残暴不仁,不仅对于我中华同胞,即对其本国国民,亦是敲骨吸髓,灭绝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