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天空是深深浅浅的青黛色,就像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醉鬼。脚下的海水无风起浪,掀起巨幅的水幕。顾萋菲静立于惊涛骇浪之中,所有的波涛都在她裙底臣服化作熟睡的婴孩。就那么方圆一丈的地方,海水清浅游鱼嬉戏。
迷蒙中萋菲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她不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反而在裙下的水面中看见自己扯出了个柔媚的笑容。倒影中的人儿有着夸张的深紫色上挑眼影,右眼的眼妆更是一路延伸至额角,在乌压压的发迹线斜下方绽开了一朵绚丽的曼珠沙华。
水中青色脊背的海鱼甩动脊椎,流线型的鱼尾扫出涟漪,打散那个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倒影。
这是谁?
萋菲觉得自己这时一定在疑惑的皱眉,但实际她是在放声大笑。那笑声喑哑难听的像指甲在搔刮着耳膜,但似乎没人对这种弓虽女干耳朵的行为表示不满。
如果萋菲可以听到海浪那边众人心中所想的话她就会知道,非不愿实不能耳。
烈焰灼烧肌肤疼痛入骨嗜髓,浑身的血液在飞速流动,脉搏跳动犹如擂鼓。海浪那边忽然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声讨声,萋菲心中恐惧不安,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灿烂的狰狞。
这种感觉实在恐怖,就像你被困在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皮质囚笼里。囚笼中的你哭的越是无助,囚笼外面的那副皮囊就笑的越发猖狂。
顾萋菲,你勾结邪道欺师灭祖!
顾萋菲,你罔顾伦常不忠不孝!
顾萋菲,你嗜杀成性天地不容!
无数高低不同、男女不一的声音在灵力的扩音下硬生生直插入耳,那个囚笼里的萋菲绝望的嗥叫,就连囚笼外的皮囊都受到感染,从眼角滚落一颗珍珠样的泪滴。
我不是!我没有欺师灭祖,我没有败坏伦常,我没有喜欢杀人!我没有······我没有!
随着越发大声的谩骂,阴沉的水帘缓缓回落。那些口吐恶言的攻歼者也在萋菲无声的哭诉中露出真容。
最先出现的是个长相古板的葛袍道人,他鬓角半白,深刻的抬头纹和法令纹无不预示着他是一个难以“搞定”的长者。虽然看起来不过知天命之年,但实际的年龄估计只有天知道。
怎么会是他!
萋菲的灵魂为眼前出现的人脸瑟缩颤抖,但老天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随着帘幕谢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一一浮现。有紫微圣地外围门派的掌门人,有前线医疗小组里她手把手教出来的紫苏、绿萝,甚至连一向视萋菲为亲妹的素问都美目含怒,视萋菲如仇寇一般。
然而哪怕是这样,上苍都觉得插在萋菲心上的尖刀还不够。
最后的水雾散去溅起一圈圈涟漪向外辐射,跟着涟漪一起散开的还有一片纯白的衣角。囚笼外的皮囊就像被蝎子蛰了一口,梦境中的她长久以来保持的娇娆的媚笑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你来杀我吗?”狐媚入骨的问句,和方才刺耳的笑声相比有天差地别。
“为紫微清理门户。琬琰责无旁贷。”
他总是这样淡然,哪怕在他要举剑杀你的时候。
萋菲感到一种空荡荡的悲伤,她娇媚的脸庞没了所有表情,连额角的曼珠沙华都失了颜色。这是比遭受背叛还深刻的痛苦,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上他的脚步,可就在你无比接近的时候他却转身对你说他厌倦了你的陪伴甚至深以为耻。
唯一的一次,囚笼中的萋菲和囚笼外的皮囊做出了同样的表情。
流泪,面无表情的流泪。心口的一块彻底空了,她都不知道要为谁去哭。
什么紫苏、绿萝、素问,原来这世界上唯有你的淡然陌生才最能伤我。一如我当年义无反顾的陷入你柔和的眼眸里。
多么可爱的淡然,多么可恨的淡然。
“呃!!!”
萋菲抽气着从梦魇中醒来,冷汗浸透了月白的鲛绡长裙。平日里遇水不沾的鲛绡被浸的透湿,本就因为硬闯炼心古道被各种心魔折磨的九死一生的萋菲惨白着一张小脸躺在花丛中不停喘息。
她表情痛苦,好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大张着像金鱼一样的嘴不停地倒气,胸腔大幅的收缩。
一阵清风夹杂着几片绿叶拂过萋菲的全身,让她顿时觉得好了大半。区区几片安神花的叶子,就是此刻可以救命的良药。
“堂堂天机阁阁主,不守信誉藏头露尾,原来天机阁的规矩如此特殊,在下紫微顾萋菲当真是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