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大，却有点冷。明明春天已经快到了。

艾伦紧了紧身上并不厚的外套，锁住了钻进里衣的冷空气，然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

嘴里吐出的热气氤氲成一团模糊的白雾扑打在冰凉的手上，一时间寒意微微缓解，但手指又马上被新的寒气吞噬，那股热气根本无济于事。手套被塞进了行李箱的里格，因为懒得去拿出来而导致艾伦另一只握住行李箱带子的手被冻得通红，无法动弹，只能僵硬地维持着紧握的动作。

突然的降温让这个毫无准备的少年看起来狼狈不堪，单薄又不强壮的身体在寒气中瑟瑟发抖。

风轻撩起发丝，与脸颊亲密摩擦着，明明很温柔，却又冰冷得刺骨。

就像……那个人一样……

“啊嚏！……”

突然爆发而出的喷嚏声震裂了仿佛被冻结了的空气，有力地响彻了整个电车等待室。

艾伦终于忍不住了，在冰凉的座位上等车的时候，一边不停地吸着鼻子，一边颤抖着像是被麻痹过了的手指，急切却又不太灵活地探入行李箱的里层翻找着。

毛巾，浴巾，里衣，长裤，上衣，袜子，外套……

意料之外的寒流仿佛也冻住了艾伦原本清明的头脑。在一番急促又胡乱的翻找中，原来被特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箱就这样被拨弄得乱七八糟了，但是艾伦还是没有掏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奇怪……我记得明明……”

小声的嘀咕饱含懊恼，从嘴中被扔进行李箱里，艾伦不确定地再翻了几下，然后叹了口气。

啊……这个样子要是被那个人看到的话，绝对会被骂得很惨吧……

就当艾伦想要放弃寻找了的时候，一双淡灰色的纯棉厚手套突然被甩进了艾伦怀里。在艾伦还处于呆愣的反应期时，头顶传来的低沉磁性的声音便在他耳中鼓动起来。

“喂，车要走了。啧，乱死了。”

原本还扎在那堆衣物里扑腾的思维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但仿佛也被凌乱的行李箱搅得略微混乱不太清醒，不过“电车快走了”这一事实确实在艾伦脑中炸开了。于是艾伦傻乎乎地急切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胡乱抓住怀里的手套提上行李箱赶上眼前已经转身离开的人，当视线贴上对方利落的黑色短发时，艾伦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对那个人喊道：

“啊……利威尔同学！”

艾伦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突然的偶遇让原本枯燥无味的电车旅程打上了明媚的亮光。艾伦再加快两步凑到利威尔身旁，他想伸手打个招呼，这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那个！手套……谢谢你！”

慌忙地想戴上，但行李箱拉住了一只手不让艾伦如愿，只有一只手的话很难戴好手套。艾伦想把行李挂在手臂上，以便于腾出一只手来戴手套。之前提行李箱的时间长了便习惯了它的重量，换了一只手后才发觉行李比想象中重，带子挂上手臂的那一瞬间，艾伦整个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重量拽得倾斜了一下。但随即，手臂上的压迫感马上就减轻了不少，然后艾伦清晰地感受到行李箱的带子顺着手臂摩擦而过，滑过小臂，经过被冻红了的手，最后脱离了自己，然后被稳稳地提了在利威尔手上。

利威尔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点也不像是在“热心”帮助人。

“啊……谢谢……”

不知道是被冻久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艾伦的脸微微发红，慌慌张张道谢的样子暴露了他内心的拘谨，在这个总是阴沉着脸、气场强大的男人面前，他总是无法表现得自然。

艾伦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戴上了手套，尺寸恰好。活动活动被紧密包裹的手指后，艾伦低头想要接过利威尔手中帮自己提的行李时，瞥到了利威尔仍空着的另一只手。那只手套着和自己手上这双同款的黑色手套，但却什么都没有拿。

“利威尔同学，你没有行李吗？”艾伦微弯腰想要去够利威尔手中行李箱的带子。

“在车上。”

“诶？”

艾伦停下动作，不解又略带惊讶地看向利威尔，赤裸裸的视线和利威尔面无表情的脸撞上。

“在某个小鬼还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时，电车已经到了。”利威尔轻松地把略重的行李箱扔回了艾伦手中，斜着看了眼趔趄了一下的艾伦，微皱的眉里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嫌弃，“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行李箱翻弄得那么乱，你是怎么受得了的。”

“唔……”被行李箱砸了个满怀，艾伦停下来稳了稳身子后，重新提好行李，脸颊微微发红。

这么说来......利威尔同学是为了我才特地再下车的吗……

艾伦默默跟在利威尔身后，似发呆又似痴迷地盯着利威尔头顶小小的发旋。

手上手套的真实触感搔撩着艾伦的神经，酥酥麻麻又柔软的布料裹住暖意，艾伦再次小小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朝手心哈了口气。暖气渗入手套，被揉进了手心，也被揉进了艾伦心里。

利威尔同学的手套，好温暖……

车窗外，被扯成线条的景物流星般向后滑动，风景被快速移动的电车抹得模糊不清，艾伦眼前的世界变得缭乱而令人头晕目眩。

怀有私心地和利威尔身旁的人换了座位，艾伦的笑腼腆却又温柔：

“新学期快乐，利威尔同学。”

至少，眼前的人，与自己内心真真切切的情感，一点都不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