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茶水与冰凉的空气接触，化为缕缕白雾飘摇而起，氤氲在空气中，在人的视线里缓缓升腾，又悄无声息地淡化散开，溶于空气里，化为一抹令人回味悠长的清香。

室内的温暖层层包裹，逐渐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但内心的寒气却始终挥之不去。

埃尔文端起茶杯，对着水面轻轻吹了口气后饮了一口，腾腾雾气便铺满了半张脸，软化了脸上似乎可以将人刺伤的严厉，淡化了眼里两片浑浊的灰蓝，也模糊了目光中的一抹复杂。他看了眼艾伦鼻子上的创可贴，创可贴没掩盖住的地方仍有一片淡淡的青紫。

“开学第一天就惹事，也不愧是你啊，利威尔。”

埃尔文缓缓呼出一口热气，但热茶并不能融化他周身的寒气，看似放送的动作却没有缓和艾伦内心的紧张。

艾伦挺直了腰板，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膝盖，指间微微用力扣在膝盖两旁，像是要紧紧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绷的神经让他的指甲盖微微泛白，正如艾伦的脸色一般，略微有些苍白。

这不是出于害怕，而是出于一颗学生对老师的敬畏之心。这还是艾伦第一次被埃尔文亲自训话。

所谓的“畏”，倒不是因为艾伦有多胆小。埃尔文的心计与无情在学校里早已传开，与学校外部的外交手段也并非徒有虚名。背后有个强硬的后台，再加上自身高人一等的实力，据说之前还是某个重点中学的校长，埃尔文坐在政教处主任这个位置上虽只有一年多，但他非常了解该如何处理得令学生服服帖帖，以至于学校里几个带头的小混混都不敢捅出多大的篓子。

艾伦心虚地看着桌上的茶几，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开，正在咕噜咕噜地翻滚着。他不敢看埃尔文那张将近四十却又没有明显皱纹的脸，看似年轻，却又十分老练，再配上他这高大的身材，虽没有凶神恶煞的恐怖，却多了几分严厉无情的威压。

但在那群忌惮于埃尔文的学生里，明显不包括利威尔。

“嘁，这次就这么屁大点事，还得你来管？那个集团给了你多少好处？”

利威尔整个人都懒散地陷入了沙发靠垫里，在十分不屑的姿态下，不被“师生礼仪尊敬长辈”束缚的语气也没有多少善意。

但埃尔文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在意，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迎着利威尔藏有恶意的目光开口：

“不是小事的话，怎么会逼得人家千金来告状。”

利威尔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但眼中的不善更甚。像是厌倦了这个嚣张的坐姿，利威尔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将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散漫地将一条手臂搭放在沙发的靠背上方。

示威般地换了个坐姿之后，利威尔更加随意地端起了茶杯。

艾伦被利威尔十分恶劣的态度所惊，但当着埃尔文的面又不敢有什么动作和表示，只能从身体的一侧暗暗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利威尔，无声地提醒他注意言行。

但利威尔感受到了艾伦的紧张与担忧之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打断了艾伦偷偷进行的小动作，一把抓住艾伦的手腕，却没有过分用力，只是提醒似的轻触。

“唔……”

原本以为利威尔会有所收敛的艾伦被意料之外地握住了手腕。手腕上皮肤相接的部位传来的温热过于清晰，或许利威尔不想让艾伦有太多的牵扯，他微微转过头，有点像警告，又有点像提醒似的瞥了艾伦一眼——

小鬼，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吧。

这是在目光相接的那一瞬，艾伦从利威尔眼中读出的信息。

艾伦直视利威尔的眼，想用眼神示意利威尔不要过于冲动，但在下一秒，利威尔又转过了头。

不管艾伦再怎么小心，他所发出的声响在这相对安静的环境里足够引人注目。此时，埃尔文才注意到，办公室内还有另一个人。见利威尔依旧是一副“少来惹我”的狂妄姿态，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视线转向艾伦：

“叫……艾伦耶格尔，是吧。”

艾伦赶紧将手腕从利威尔手中挣脱出来，恢复了之前那个规矩的坐姿，挺直了背，循声抬头看向埃尔文。

艾伦见那张严肃的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不由得心生揣测。或许他只是在压抑内心的怒火？艾伦难掩自己眼中的忐忑不安，只期待这位传闻中毫不给人留情面的政教处主任不要把对利威尔的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出乎意料地，埃尔文只是平静地倒了杯茶，轻轻放在艾伦面前的桌子上，低沉雄浑的声音里也没有丝毫对怒意的忍耐，平稳地散开：

“说起来，那个千金也和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