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睡足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挺尸一样的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啊啊的大叫着,扯着自己鸡窝一样乱的头发,手忙脚乱的换衣服。等她人模人样的站在门口惯性的拿出手机看时间时,她又一下子静了。
半夜八点……她旷工了两天。手机上有八个未接来电,全都是老板秘书打来的,最后老板亲自给她发了个短信,简短有力。
你不用再来了。
老板的那种怒火中烧的情绪几乎要从屏幕里喷出来。白离把短信删了。又一个工作黄了。她心里哀怨的叹了一声,挠了挠头,随手把手提包一丢,把脚上的高跟鞋踢下去,换了双凉拖哼着小曲出门上街了。
白离这才大三,本着进公司多攒些经验以后好找工作的想法,屁颠屁颠的去上网找招聘。她的专业很火,工作好找,在一家小公司里打字,人家也不嫌弃她还是个学生。可就是这么个轻松活,她都不到一个月就被辞了。
白离心里头憋着气,等公交车的时候,她一个劲的很敲手机键盘。很快,有短信过来。
“安啦,不过是丢了份工作而已。不过那么简单的活你都能给丢了,你真是给所有的蠢人垫了个底。”
白离心里头默默流血,这时候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她刚想点开短信想寻个安慰,老旧的公交车就颤颤巍巍的停在了站点,吱呀一声,门开了。公交车艳绿色的漆皮在晚上看着吓人,惨绿惨绿的。白离收了手机投币上车,车上人少,只有几个结伴回家的学生,坐在车的后面小声地聊着天。白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闺蜜又给她发了个短信,上面一个小人儿高举着手中写着加油的牌子,咧着大嘴笑得开心。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绝于耳。白离看着那短信笑了会儿,心头带着暖意,满腔愤懑的热血都平静了。这安慰还真是恰到好处。白离抬头去看站表。这时候她忽然注意到,这辆车上不止只有她和那几个学生。还有个男人。
那人坐在白离的斜前方,按理来说最容易被人发现的位置,只要人一上车就会看到。可白离就这么把他给忽视掉了。车厢里光线昏暗,很难看清人的模样。但白离借着手机的光亮,勉强能看见。那男人很年轻,长相俊秀,但气质却十分内敛沉稳。他两手搭在膝上,腰挺得笔直,将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衬衫穿出了器宇轩昂的感觉。那年轻男人闭着双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他手边还放着一盒外卖,大概是出来买宵夜的。
白离盯着那男人看了会,忽然,车厢猛地一颤,她整个人脱离了座椅摔了下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地面上。白离只觉得手肘处一阵剧痛,刚想要爬起来,忽然之间车厢里漆黑一片,光线都如同被吞噬掉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她耳边传来那群学生惊恐的尖叫声,还有司机的叫骂声,疯狂打转向盘的声音。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杂声充斥着她的大脑,白离只觉得头晕。
哒哒哒……
白离忽然很清楚的听到一个怪声,绝不是人的脚步声,声音尖锐,倒像是什么人正在用金属叩击公交车的车皮。与此同时,她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夹杂着血腥,就好像是动物尸体腐烂之后散发的臭气。白离伸手向四处摸索,不知道手机还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忽然,她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伸手再捏一捏,硬邦邦的,表面还十分粗糙,有好多死皮,好像是树枝。
白离又摸了一下,触到了些许滑腻的液体,她收回手一闻,臭的她不禁皱眉,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腐烂掉了。这时候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的手腕,很尖锐,把她的手腕刺出了血,白离痛地往后缩了缩。这时候她面前忽然响起尖锐的嘶鸣声,一股劲风袭来,有东西朝她扑过来了!
白离心里猛地一惊,刚想跳起来,她的衣领就被人拎住,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黑暗中响起个沉闷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人踹飞了。白离心下一凛,想向后退,她的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紧接着有人在她的耳边喝道:“别动!”
是那个年轻男人!白离分辨得出,这声音绝对不是四十多岁大叔的粗嗓门,也不是那群学生还带着嫩气的嗓音。
黑暗里蛰伏着的东西跃跃欲试着,一声又一声的嘶鸣此起彼伏。白离耳畔翁翁直响,胳膊还往下滴答着血,她头晕的厉害,有些站不稳了,在那像钟摆一样直打晃。那年轻人便不再拉着她,改成揽着,这么一来白离就和他贴的很近。白离只觉得有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窜,这人身上好冰,好像刚从北极逛了一圈回来。金属叩击声越来越大,听着十分振奋人心,黑暗里的东西刷刷地变换着位置,嘶鸣变成了咆哮。白离一下子明白过来,那金属声响是打仗前的战鼓声!是铜鼓声!
“铜鼓……这些东西听鼓声指挥……”白离小声说着,因为失血,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知道。”年轻人应了声,略有些诧异对白离道,“你竟然不怕?”
“鬼故事看多了……”白离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不怕那真是在说谎,她心里头一直是揪着的,一颗心就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但比起怕来说,她更多的是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个年轻人又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轻轻的叹了一声,接着白离的颈部就是一阵剧痛,他竟然动手把她劈昏?!
白离脑袋昏昏沉沉的歪向一边,昏迷前,她依稀看见眼前闪过一道红光,好似地狱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着,无穷无尽。
白离睁眼坐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她的手肘剧痛,晚风瑟瑟,吹的她身上凉飕飕的。周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她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公交上的那幕,心想着自己肯定是遇上鬼了,生出些许怕意。她拎起包就往家的方向走,顺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到后半夜了!四周一片寂静,白离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刮树叶的声响,她心里头越来越怕,越来越怕,到后来她已经怕到一边哭一边跑的地步了。
快到家的时候,白离跑的不剩什么力气,周边的那几盏路灯也不知道坏了多久,家门口这条小巷黑漆漆的,只能凭着月光看道。白离把手电筒给调出来,往小巷里照了照,这一照不要紧,她竟然看见了半截身子。
白离彻底给吓怕了,踉跄退了几步,一下子摔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连句话都说不出。
一个人慢慢从小巷里出来,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唐装,胸口别了朵白花。
“姑娘,路还远着呢,你看看你家人吃饱了穿暖了然后你再上路。路上冷啊。”中年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白离这面走。他的胳膊腿就好像是刚安上去似的,他的走路姿势僵硬的不得了,看的人别别扭扭的。
白离看见是人,心里头松快了些,但这男人说的话让她心里头发毛。他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死了走上黄泉路了一样,老人死了之前都说让老人吃饱穿暖,黄泉路上吹着阴风很冷,而且路还好长好长。
中年男人向白离伸出手,要拉她起来,“我回来是想看看儿子,他要取媳妇,我得给他把关。不过我看完了,咱们路上可以搭个伴。”
白离心里越来越毛,但人家已经伸了手,她不好拂别人的好意,就拉住那男人的手站起来,点了点头道:“不了,我回家。”那男人的手感觉不像是人皮,粗糙的很,到有些像是纸糊的。白离这一伸手正好露出她的手腕,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鬼头,不料那男人看见之后竟然脸色大变,他忙退后几步对白离道:“姑娘惹到不该惹的东西了,这玩意阴气重,会耗你的阳寿。”
白离看见那鬼头也被吓了一跳,她刚想问问那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抬头那男人竟然没了影。地面上光留下一张轻飘飘的宣纸片。
白离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城西旧街茶斋找店主。
城西那片地方,刚解放不久的时候这里是城市中心,但后来发展发展着,那里便渐渐被人冷落了,成了老街区。这地方别的没有,砖墙,爬山虎特别多。借着这种清净的古旧气氛,许多行为艺术馆,餐厅都聚集到这里。渐渐这地方就成了小吃街。但城西这地方仍有一条街巷,保留着六七十年代的景象,夏天街边能看见一溜乘凉的老人。七八月份的时候,桂花开了,这街上便是花香馥郁。这条街都被人称作是旧街。
白离进了旧街,问了许多人这茶斋在哪,可就是没人知道。她急了一阵,又不急了,找不到就慢慢找呗。她吃着街边买来的紫米糕,在街上慢悠悠的逛着,阳光正好,清风拂面。实在是惬意的不得了。忽然,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哀嚎。白离被吓了一大跳,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人狼狈不堪的趴在大街上,像是被人从店里赶出来了。
“掌柜的,你没事发什么疯?咱能不能和谐一点?现在都和谐社会了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利于社会的发展?时代在进步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在退步?”地上那人站起来,吵吵嚷嚷的。
白离离他不远,那人的长相她看的清清楚楚。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十分惹眼,长的很妖。瞳孔碧绿,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头火红的长发,在地上滚了一圈满头是灰。
“给我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那店里头传来一声怒吼。
“哟,掌柜的,瞧您这话说的。您老人家手眼通天,您看不见的地方?阴曹地府?”那男人又笑脸迎了上去,狗腿地跑进了店。
白离很是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对掌柜和伙计,竟然如此奇葩,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店的招牌,心里头咯噔一声。
茶斋。
白离登上了那青石板铺成的台阶,进了店。这茶馆看上去十分清雅,颇有古风,门窗都是用木头雕的,雕都是些花鸟鱼虫,很是风雅。店里头有着淡淡的清香,如同冬天的第一场初雪,宁静,温和,干净。这香如同千年冰川融化的雪水,将白离的灵魂洗了个干干净净通通透透。
看见有人进来,那吵嘴的两人也消停了,齐刷刷的转头看过来。那黑木桌后坐着的年轻人,竟然是那天公交车上的那个人。
“大白天的出来,你就不怕死?”那红发男人看见白离很是惊奇,眉毛微蹙,似是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如此不怕死的。
“白天出来……会死?”白离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她怎么就理不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白天怎么了?怎么就和死搭上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