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这种大冬天一件单衣凑合也冻不病的人,自打那天从鬼域回来之后就病倒了。
据陈锋说他是被什么人扔到了茶斋门口,他见他身上带血,就把他送去了医院。后来丹纾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又把他给带走了,踢开一家叫无金的店,把他塞了进去。
店主这把是结结实实的病了一回,足足睡了三天,醒了之后就被江安给一脚踢回了茶斋。他披着被子缩在床上手里捧着陈锋做的姜汤,耳边听着丹纾一个劲的数落自己,面前白木久一个劲的摸他的头,看他到底还烧不烧。
他喝了口姜汤,嗓子嘶哑地问道:“小离怎么样了?”
“哎呀,那丫头生命力旺盛,能有啥事啊?上学去了。”丹纾挥了挥手,示意一点事都没有,然后他嫌弃似的看着店主,道,“不是我说你啊掌柜的,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就你那剽悍样你还能被人像丢麻袋一样的扔店门口?不是让你揍人吗?你怎么反倒被人给揍了呢?”
“你少说两句吧。”陈锋瞪了他一眼。
“小离出事了吧?”店主咳了两声,将目光转向丹纾,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着撒谎,你胆肥了是吧?我问你小离怎么样,你说小离上学去了。你老实说,小离到底怎么了?”
丹纾连忙道:“不是掌柜的,我的意思是,那丫头一点事没有所以她上学去了。”
“没事,你不说我自己去看,她学校我知道。”店主一边咳,一边挣扎着要下床。
丹纾陈锋拦了半天,都没能拦住这个战斗力剽悍的病人,差点给这能折腾的老祖宗跪下了。丹纾没辙了,只得道:“我说,我说行了吧?掌柜的你行行好,你床上躺着成不?”
“小离怎么了?”店主撑着门框,嘴里不断穿着粗气,这一病病的他底子都虚了。
“魂被烧了,挺麻烦的,我和江安折腾了好长时间她才醒。不过——”丹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这里丢东西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到这话店主还算淡定,情况还算好的,至少人没怎么样。
不过他忽然想到那天那个人对他说的话,他会夺走自己现在的所有。
除去他一直都不想要的地府掌柜的头衔,这是第一件东西。
“什么都不记得?”店主皱眉。
丹纾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什么都不记得。现在就跟一小孩似的,不过她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小孩,起码上厕所这样的事不用我们操心。”
店主心里骂了他一句色鬼,然后继续问道:“她现在呢?在哪?”
“旁边厢房里头,睡着呢。”陈锋这时候说道,“我给她下了安眠药,她整天都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自己闷着还不如好好睡几觉。学校那面给她请假了,反正也没几天就放假了。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办法,安眠药可不能多吃,她醒了之后还是会想那些破事。”
陈锋说完话之后屋子里头就静了,店主知道这是他们在等他说几句话想个办法。其实也不是他们想不出办法,而是已经习惯了大事小事都由他这个掌柜来发号施令,就算他已经不再是地府掌柜也还是是这个茶馆的掌柜。
“送她走吧。”静默一会之后,店主忽然道,“她家在四川,放假之后没两天就过年了。送她回家,咱们在这头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到她。她没想起来,起码也有她爸妈照顾着,想起来了就那么着,我估计她也不会想再回到茶斋了。等她要上学的时候,如果她真的还什么都记不起来,学也上不了,那么把茶斋留给她当作是赔罪。”他抬头看着他们,无力的笑了一下,道,“到时候你们随意,如果想跟着我,那咱们重新找个地方开店。不过丹纾可能心里头要不舒服,这地方你毕竟待得时间最长,海棠也在那呢。不过咱们也可以想辙把那海棠给挖走,或者你干脆就留在这里,帮着小离。”
“掌柜的。”丹纾抬头看着他道,“你变了。你从不说这么消极的话的。”
“这不是消不消极,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况且,我真的很累,我不再是地府掌柜,自然也就不再会去管那些牛鬼蛇神的事。茶斋以后就当成茶馆来开,等下帮我把店里头的符纸纸人什么的给我烧了,朱砂绢帛也给我扔了。”店主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是累到了极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摸了下白木久的脑袋,轻轻道:“我也想过了,如果你们都不打算留下,那我就带着久儿去看看这万里河山,如果看够了,就找我师父去。”
“掌柜的,”陈锋皱着眉头看他,道,“你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那天那些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放手现在的一切,卷着铺盖自个一人流浪去啊?”
店主叹了口气,陈锋心思真的是敏锐,几句话而已都能让他给听出点所以然。他心里这么想的,但也不能真把那人对他说得话往外说,他一直都认为那些事是他命里注定要他扛着的,而他身边这群人则是上天发了善心给予他的。
其实他心里头仍有一个狗崽子一样的小孩,搁乱葬岗里头趴着,如果不是那天一个脾气臭烘烘的老头把那小崽子给捡回去。这小崽子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人世温暖。因为小时候尝过了人情冷暖,看清了世态炎凉,所以长大了之后,他就特别珍惜那些对他好的那些人,哪怕只有那么一两句走心的话,他都能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