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出来?”耳边传来人声,紧接着白离便觉自己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那个人的怀抱很暖,像晒着阳光那样舒服,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现在处处都有人打仗,穷人家养不起孩子都只好扔了出来。”有人回答,“君侯这雪下的这么大,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这个孩子呢?就这么扔在这可不好。”
“那就给一个有钱人家养着,咱们可以多给些钱。君侯可不能被普通人见着,好在这孩子还太小,睁不开眼。”
“这孩子的眼睛一定很美。”那个人轻声的笑了,“一定是像黑夜那样,深沉却又灵动。”
“君侯,你身子不好,咱们还是快些走吧。我把这个孩子送去好人家,你先回去吧,别冻坏了。”
“不过就是雪大了点而已,我还不至于因为吹了点冷风就病。我很久都没有出来走走了。”
“君侯,现在正是时局不稳的时候,要是万一——”那个人欲言又止。
“什么?”她听见这个人在笑,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眼睛,“已经都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啊……”他在叹息。
那一声叹息就好像是天地初开时的一缕清气,清明至极,但却又包含着无奈,怅恨。
她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见的却是一双极可怕的眸子是的,只能用可怕来形容。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看到这双眼睛,你就像是消融于水中的一滴墨,根本无从寻找“我”。从这双眼中你能看见天下五岳山川的磅礴走势,你能看到彼岸幽幽冥火,你能看到人影,你能看到鬼影,是真真实实的看到。这双眼睛实在是太深了,太可怕了。
“就算避开,结局还是一样的,这条理在每个人的身上都适用。”那个人在笑,“愿这孩子能找到离开的路。给这孩子取名叫离吧,呶,把她送到一个好人家。”
她感到自己被递给了别人,一下子离了温暖,她还有些不适应。小手在空中乱抓,睁开眼想看那人一眼,却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一个在大雪中孤独而萧索的背影。
她不知道自己遇见了谁,但那一定是很不同寻常的人,那双眼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眼睛,不管在过去还是未来,都是最美的。
她在一个颇富裕的农户家里长大,远居深山,九岁那年,遇到了师父。师父是个极厉害的术士,据说有通天之能,曾很得重用,但不知为何却来到这么个偏僻荒凉的地方隐居。师父一看到她,便赞曰:“此女灵秀之极,明眸灵智,必有大作为。”
五年之后,她学成出师,战火祸及,战乱之中她被人掳去却因占天之能因祸得福成为了当时年纪最小的占天官。一年之后,一个女娃寻了过来,叫了她一声姐姐,说明了当初是如何在战火之中遗失了她,还说了父母是如何死在蛮军的刀下。
那时候,她手握大权。黄帝出征前必要她卜问一番,大吉则出征,百战百胜。
可是那个一把年纪还中二的大叔不知道怎么就抽风了,也不知道从哪听到个消息说什么,钟山有神名为烛阴,若能得之则必胜无疑,死气白咧的让她去找。她把妹妹留在了大营,随后一个人踏着风雪上了路。
一走三年,金戈铁马,杀伐不断,她一直用她的那双眼来看这万世河山。这丹书史页间真是有太多的浮沉,多到她根本就无法想象这其中的曲折缘由。笑念间一佛一魔,人心就是这样的不可控。
她总算知道了当初师父说的天地之大道是什么了,求的不过是这万里河山宁静无争。
钟山早已不见了烛阴行迹,她占了一卦转而向西,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深山里,她捧了一把溪涧里头的水洗了洗被风吹满了尘土的面颊,一条不知从哪来的黑绸带忽然飘飘转转的落到了水面上。
她一抬头,看见个身穿玄衣的年轻人坐在树上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不知能否帮在下捡一下?”
她心底里头清的跟水一样,不懂得当时心里的悸动是个什么意思,只单纯的想多看看他。多看一眼,在心底仔仔细细刻画雕琢这玉一样的模样,描绘这清淡如烟的感觉。
玄衣的他浅浅笑着,一双眼眸流转着岁月时光,一眼万年轻。
“我见过你吗?”她问。
“大概吧。”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