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操,你能不能出息点?”老道听了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吹胡子瞪眼道,“老子教了你那么多年,什么旱魃恶鬼的也就算了。你还能把自己冻伤,你是傻小子睡凉炕你不知道冷啊你,你咋就没冻死呢?”
“被人从雪堆里拉出来了,没死。”店主想起当年在昆仑山上的事,也忘了是谁了,让他去一趟昆仑,杀个小怪兽。可那小怪兽死之前还偏偏叫了两嗓子,雪崩了。好像是丹纾把他从雪堆里刨出来的,他当时冻得啥都不知道了。
“真能整。老子总共就俩徒弟,一个傻得没出息,另一个想着杀那个没出息的。”老道看着天长叹一声,“老子晚节不保啊。”
店主郁郁地看着自家师父,这没文化的……
“师父,你当年捡到我的时候,我的左眼是什么颜色的?”店主看着老道的背影问道。
“血红色。”老道转过头对他咧嘴一笑,“还流着血呢,瞳孔里头挣扎着鬼影,怕死人了。当时你就像只小狗一样,逮谁咬谁。我这一想啊,这小孩跟小狗似的也没人要啊,我就捡回去养着玩吧。就把你给捡回去了。”
“师父……”
店主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道给打断。
“九儿,师父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一是为你师弟,二是为你自己。但有些事师父说不得,这天地之间有些事是言语所不能说的。说了,那就是造孽。”老道眼望向茫茫大山,眼神中是说不出的苍凉无奈,“你就记住师父的话,对这天地你多些敬畏,这没错的。有些事啊,你就当成是命中注定,别争别抢。这一世就让它安然过去,啊,咱别听别人说的话,就听自己的心。你师弟他……唉,你们俩见着,你能躲就躲。他估计已经不是人了。你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哪天收个徒弟,别断了师父传给你的东西。如此,师父就知足了。”
店主抬头看着老头子,他感觉到老头子身上那原本活跃充满生命力的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消散了,好像马上就要行将就木。就好像一颗原本欣欣向荣的大树一下子就枝枯叶烂枯死了。他这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师父他,老了。
“九儿,师父给你的名字不是胡乱起的。你以前那破名才是别人胡乱诌的。你师父可是个知天命的人。行了,不多说了,你站起来。”老道走进屋里头,颤颤巍巍的拿了个拂尘出来,店主望着师父蹒跚的脚步,心里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师父果然老了。再也不是当年连踹他好几脚仍游刃有余抽他一顿鞭子的老混蛋了。
老道手拿着拂尘,一把打在店主左肩,喝道:“戒贪!”店主感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但疼的舒坦,好像心里面的一丝丝凉气全出去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痛快。
老道挥了一下拂尘像是弹去什么脏东西,又打在店主右肩,喝道:“戒嗔!”
最后一下打在店主眉心,老道从胸腔深处喊了出来:“戒痴!”雄浑的声音犹如古寺钟声,之后,万籁俱寂。
“成了,你自个儿洗洗吧。”老道晃了几下拂尘,总算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了,道,“这几天你就甭嘚瑟了,我估计你也没那个劲嘚瑟。”
店主一边洗身上的药沫子,那老道就一边说:“那个徒儿啊,你改天跑趟长白山。为师年少时曾去过,落了个东西在那儿。你帮为师找找。”
店主问道:“什么东西?”
“是件乐器,我在上面刻了字,吹出来的曲儿挺好听的。找着了,你自己听听看。”
“你落在哪了?”
“哎呀,这个嘛,为师真的忘了,好像是哪个村。哎呀,我不记得所以才叫你找的。记住了啊,找到了先自己听听那声,如果坏了,就不用给为师带回来了。”老道摆了摆手,身上的流氓气中又多了些土大款的味道。
他进了竹屋,过了一会捧了几件衣服出来,一件黑色的男款风衣外加一套保暖的登山冲锋衣,还有双登山靴一副保暖皮手套。这老头还牛逼哄哄的给他整个了巨大的登山包,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都不知道他是在哪买的。
店主看着那衣服又是一阵无言,看起来这老家伙是早就准备好了,打算让他直接去的。
老道将那衣服一一抖开,扔给店主块毛巾,对他道:“擦干了,出来穿上。冲锋衣是给你保暖的,记得无论何时外面都得套着这大衣啊。这是装帅的!”
店主被师父整的满头黑线,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有条件就要装逼,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装逼”……受教了。
他仍穿自己原来的那套,不过外面的外套换成老道给的风衣风衣款式挺好看的,下摆垂到小腿,腰间松松垮垮系着条黑色布带,显得腰细腿长。
“我徒弟长的就是俊啊。”老道看了为老不尊地吹了声口哨。
“师父……”
店主的话又被人给打断了,就见那老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叫什么啊,滚吧滚吧,碍眼死了。自个儿滚下山去,让我好清静清静。”
师父说什么就绝对是什么,店主什么话都不说,给老道深深地鞠了个躬。进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转身走了。
“你把那只鸟给老子带走!娘的,不知道吃了老子多少粮食!”小院门口传来老道愤怒的吼声。
店主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路过竹林的时候他摘了竹叶轻轻吹起了小调,青鸟从林间飞出落到他的肩头上,笛声却没有停。
叶笛清丽的声音就如同夏日山谷中丁丁流过的清泉,安逸静好。笛声一直传出了好远,山顶处忽然传来和鸣的琴声,有如百鸟和鸣,有如清风吹过竹林。
“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天地悠悠,魂归何处……”老头子的唱和声远远传来,和着琴声,有种空谷传响的妙感。
店主转身望去,竹林已远在身后,他放下行李,对天长喝一声:“皆不若,尘归尘,土归土!”他这一声长啸,惊起了林中飞鸟,声音悠悠地传出去好远,有如水波荡漾。
竹林深处隐隐传来大笑之声,和一声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骂“兔崽子”。
“对啊,兔崽子。”店主轻轻说道,忽然,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笑的眉眼弯弯。
皆不若,尘归尘,土归土。
店主拍了拍身后的行囊,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