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靠在椅背上,尽管海风刮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很端庄优雅的样子,目光傲慢地扫过整个甲板上的人,盯着远处一名默默望着大海的男人,然后灵犀看戏似的笑了起来。
顾庭树大概是为了追寻幽幽的踪迹才坐上这条船。他看起来各方面都很优秀,唯独在生活方面十分缺乏经验,就像他学不会叠衣服一样,他也不知道出远门是要带干粮的。所以现在满船的人都在吃晚饭,而他只能面向大海饿肚子。
灵犀笑完了之后,也不打算搭理他,反正现在两人没有关系了。
当天夜里风平浪静,灵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快到午夜的时候,她一个人悄悄去厕所,两个佣人躺在门口的地毯上呼呼大睡,灵犀小心翼翼地避开她们。因为卫生间很近,她连鞋子外衣都没有穿,去外面转了一圈又摸黑回来。只觉四周更安静了。灵犀摸着船舱壁寻找自己的房间,忽然脚趾踩到湿湿黏黏的东西,似乎还带着温度。
她以为是茶水洒了,但又觉得不对劲儿,伸手摸了一下脚底,放在鼻端一闻,是浓重的血腥味。灵犀愣了一下,慢慢蹲在地上。她听见很轻的刀尖划在地板的声音,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虽然光线很暗,但是她看见一团黑影迟疑地从她的房间走出来,四处看了看,又走到另一个方向了。
灵犀等那人走远了,才手足并用地往底下的船舱爬。她膝盖发软,有点站不起来,并且趴着的姿势可以更好的隐蔽自己。
这艘船的客舱总共三层,灵犀独居最高的那一层,普通客人住第二层,最贫穷的劳力则睡在第三层的大通铺里。灵犀就是要去那个地方。
显然灵犀是第一个被杀的目标,当她爬到第二层的楼梯时,整座大船宛如苏醒了似的,刻意压低但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刀刃砍断骨头的咔嚓声,短促的尖叫声,仓皇逃跑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过来。这个地方仿佛一瞬间成为了地狱。
灵犀什么也不敢想,只是往最底层的船舱爬去,有个妇人抱着孩子从她面前跑过,迎面被一名船员砍翻了,连孩子都扔出了船外。灵犀趴在地上不敢动,那船员踢开妇人,手里举着一支很小的火折子,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看见灵犀,但是他踏上台阶时,踩到了灵犀的手指。
灵犀捂着嘴巴没有吭声,然而他却蹲下了身子,看清了地上还活着的女人,他麻木地举起了砍刀。
灵犀捂住了眼睛,然后她听见咣当一声,砍刀落在了地板上,灵犀抬起头,看见那船员也倒下了,脖子上有一道血口,正在咕咕喷血。
顾庭树换了另一只手拿剑,抓住灵犀的手往底下的船舱走。
灵犀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顾庭树腿还没有完全康复,走路有些颠簸,不过这并不耽误他避开或者砍翻那些疯魔了的船员。后来灵犀也捡了一把短刀,帮他抵挡一些小喽啰的袭击。
那些暴动了的船员好像冲入羊圈里的恶狼,无所谓地屠杀整艘船里的人。因为人员太多,目标也不集中,所以顾庭树和灵犀很轻易地逃到第三层客舱,这里已经血透地板了。灵犀很茫然,她几乎看不清道路,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而顾庭树沉默地在地板上摸索了一会儿,掀开一扇几乎是镶嵌在地板上的小木板,下面是空的,他对灵犀说:“下去。”
灵犀睁着一双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个黑洞。她犹豫地把手往里探了探:“下面好黑啊……”顾庭树干脆把她推了进去,自己也随后跳下,并把木板推回了原位。
然后四周立刻就安静下来了,只有两人低低的喘息声。这是一个很狭窄密闭的空间,像一口竖放着的棺材,但是比棺材更小,因为顾庭树跳下来的时候差点踩到灵犀的脑袋。
大船上一般都有很多这样的空仓,以浮力支撑大船,但都是密闭的。这次他们俩比较幸运,鬼使神差地就找到了一个封得不那么严实的空间。
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从头顶经过,扬起的浮灰甚至落在了他们脸上,两人彼此沉默着不说话,过了很久,喧闹声渐渐远了,大概又转移到了甲板上。
海浪声透过木质墙壁远远近近的传来,灵犀靠在潮湿的木板上,过了很久才问:“这是怎么回事?船员为什么要杀乘客?”
顾庭树说:“我跟你一样刚从船舱逃命出来,你问我?”
灵犀沉着脸,心想这个小棺材还不够两人施展拳脚,还是暂时不要吵架了。
但是顾庭树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从白天他们吵架的迹象来看……”
“我现在没问你了,闭嘴。”
顾庭树不为所动地继续说:“大概是那些异族船员跟船长意见不合,所以要暴动夺船。”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他们像是被剪断了线的风筝,随着命运的大风被吹往任何地方。
半晌灵犀才伤心地说:“我想回家。”
顾庭树比她更惆怅:“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