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电脑,走下楼,唐莞尔还坐在客厅。整个客厅,只开了一盏灯,橘黄的灯光与夏末的溽热,在空气里交融,老式的吊扇盘在头顶,吱吱呀呀地扇动,似乎快要旋转不了。唐莞尔穿藕色的真丝睡衣,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是贺楠。
下午收工,贺楠跟他确认第二天的工作日程,并要求她回酒店住。但她拒绝了。贺楠生气了,说她这段时间魂都丢了。说她以为只有陆小羽一个人的戏演得像鬼。连她也是。唐莞尔保持沉默,不过依然坚持自己。贺楠拗不过她,把他送到弄堂口。她下车前对他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其实她很想要任性一次。
贺楠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说:“你知道什么叫前功尽弃吗?你知道刘芳菲正在和哪个大导接触,人家是什么班底,你现在是什么班底。一场戏,就能把她捧到天上,把你踏在脚下。你想过被她踩在脚下的感觉吗?什么人都可以把你拍在沙滩上,就是她不行!”
唐莞尔说:“我已不想理会别人在做什么,会怎样超越我。现在,我想要任性一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做我自己!”
贺楠说:“我懂。可是,这个圈子,会有自己吗?我们每天都在扮演别人!”
唐莞尔对他说:“但是,我想要。”
贺楠没能拦住她。
当她像所有平常的日子走进这幢房子,她知道她想要的是寻找不仅是真相,还有遗失的自己……
醒来的陆小羽,从楼梯上缓缓下来,看着昏暗灯光下这个漂亮得如同尤物的女人,多少人爱慕她!她,也是其中一个。然而,自己爱她什么?爱她的美貌,不可否认!还爱她什么?爱她与自己早于70年前的相识?她不知道。如果这是爱她的理由,多么浅薄,多么容易消散。
唐莞尔感到陆小羽的靠近,回头看她,朝她温柔地笑,说:“醒了?”
陆小羽说:“你怎么还不睡?”
唐莞尔说:“睡不着。你跟剧组请假了?”
陆小羽说:“是。但是,他们不同意。”
唐莞尔说:“我帮你请了。”
她看着她,停顿了一秒。她很希望她能说,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可是,她没有。所以,唐莞尔问:“钱够用吗?”
陆小羽敏感地觉察到欲言又止。但是,她说:“够用。我和赵蔓一起去,去香港玛丽医院,去查当年我姑奶奶住院的资料。”
唐莞尔只说“哦”。半晌,又说:“你们最近走得很近……”
陆小羽回答说:“她手中有好多资料,可以帮助我清理头绪。真相,可能随时揭开,也可能永远是谜。”
唐莞尔站了起来,走到陆小羽的面前。头顶的吊扇,依然艰难地盘旋,犹如她喉头那难以脱口而出的话,直到陆小羽步步靠近,她忍不住伸手理她额前的头发,说:“尽力就好。”
陆小羽握住她的手,她就勇敢地抬头直视陆小羽的眼睛。她鼓起多少勇气,在这个昏黑的夜里,去正视这个不可能的真实。最后,她还是朝她尽力温柔地笑,说:“一起睡吧……”
塔下街的最后一盏灯熄去。月光从窗户里透过纱窗,潜入房间。陆小羽从身后抱住她削瘦的身子骨,薄薄的衣衫里透着她特有的气息。陆小羽双手交叠,搁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陆小羽说:“女人的小腹,总是那么柔软和神奇,充满了独有的魅力。”
她说:“因为孕育生命。”
陆小羽说:“是。”
她把自己的手按在陆小羽的手背上,轻轻地说:“不要和别人这样一起睡。”
陆小羽突然鼻子酸涩,从身后轻触她的长发,问:“嗯。”
她笑了,闭上眼,泪从眼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