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场的电影，显然已没有刚才的火爆。而且，影院里基本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和下午形成鲜明的对比。路过那个厕所的时候，陆小羽忍不住笑，唐莞尔拽紧她的手，往里走。让唐莞尔跌眼镜的是，陆小羽竟然买了情侣座。

“这样，真要上头条的。”唐莞尔说。

“你怕啊？”陆小羽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反问。

唐莞尔不答，只说：“快去买爆米花，还有水。”

“这是必备的道具。”陆小羽照做。回来，坐定。灯光暗去，荧幕上已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从细长的深巷子里走出来，随着镜头拉近愈来愈清晰，是刚刚偷情完的“振宝”和“娇蕊”。娇蕊抚了抚旗袍的后摆，捋了捋有些乱的发髻，挑眉望了一眼振宝，嘴角是一丝风骚微露的笑，振宝却是怯怯的，三个手指夹住礼帽低头扣上，走到胡同口。振宝突然止步，说：“我是要同别人结婚去的。”娇蕊笑，说：“侬个冤家，这个时光还要开索个玩笑？”振宝突然变了脸色，向前走了几步，窜到街口，说：“走了。”“哎！”娇蕊叫他，喊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同他离婚了呀！”街上的人朝他们望过来，振宝急急地逃走了。屏幕上，只剩下娇蕊的脸还有那一丝似笑非笑的好笑……镜头渐渐暗下，屏幕上出现字幕……

陆小羽转脸看唐莞尔，她有点兴奋。荧幕上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这样的电影还是第一次看。唐莞尔朝她难堪地一笑，说：“娇蕊很傻。她以为振宝只是个怯懦的男孩，哪里知道他是瞧不起她的。”

陆小羽把爆米花递过去，说：“喏，现在，你只是观众。只许评论，不许入戏。”

唐莞尔笑，还是问：“面对感情，为什么人们都这样怯懦？”

陆小羽舔了一下嘴唇，她很想回答她“其实不是”，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来支撑自己，因而失了底气。她只说：“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至少，你不是这样。”

“我不是吗？”她反问。

“老实说，你还爱汪宗启吗？”陆小羽问。她看着唐莞尔，期望从她的眼神或者表情里捕捉到答案，因为她不会相信她嘴里的答案。让她失望的是，唐莞尔一皱眉，也舔了舔嘴角，才说：“总之，我们不可能！”

陆小羽笑，拿了爆米花，塞进她的嘴，说：“看电影！”

镜头里，振宝指着她的鼻子说：“一切！一切，都是你的错！”娇蕊哭着，呜咽着，转身，捏着手绢的手，护住了心口。

“那是真的痛。”唐莞尔说。

陆小羽叹息，说：“爱情碎的时候，彼此都是魔鬼。”

唐莞尔握住了陆小羽的手，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如同那一块白色的绸绢，是她唯一的仅剩的安慰。

陆小羽眼眶潮湿。

电影结束的时候，镜头停在那辆缓缓驰去的公车，振宝站在街头望着离去的娇蕊。叮呤当啷的车铃声里，主题曲响起那一句话，还是耳畔游荡——“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但以后到底是爱的……”。

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只留下她们两个静静地坐着。

莞尔说：“娇蕊如果不是受了振宝的侮辱，永远不会懂得爱。所以，娇蕊是幸运的。”

小羽沉默，她想的是娇蕊的那一句话——“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是什么。”和自己一样。

莞尔继续说：“我是爱她多一点的。白玫瑰太沉闷。可是，花，是我喜欢白玫瑰的。她比较素雅而高贵。”

小羽终于说：“你是长着白玫瑰的外表，红玫瑰的心。你就是人间的一个极品。”

莞尔笑，大笑，整个厅里都是她夸张的声音。笑止，她问她：“这是你眼中的我吗？”

陆小羽来不及回答。已有工作人员来催促她们赶紧离开。唐莞尔戴上帽子，离场。陆小羽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没有回答。或许，唐莞尔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两个人取车，回家。

H城的夜，陷入深深的静寂中。街上的灯红酒绿，也只是发着清冷的光。偶尔的车子和路人，三三两两，稀稀疏疏。

“那个开车的，是你的朋友吗？”唐莞尔突然说。

陆小羽张望，是张庆同。他戴着鸭舌帽，卫衣，工装裤，马丁靴，十分闪眼。最闪眼的，是他开的车，一辆簇新的黑色奥迪Q7。然而，要闪瞎人眼的是，他边上还坐着一个女的。

“泡到‘白富美’，难怪抛弃我了。”陆小羽说。

哈。唐莞尔笑，说，“什么‘白富美’。她是汪宗启的婶婶。他叔叔去世有几年了。”

“被包养了？”陆小羽打趣，说，“难不成那时候他还以为我是个富婆，想我包养他？”

“他是以为你被汪宗启包养了，进而要你再包养他。”唐莞尔说。

陆小羽笑，说：“不如你包养我吧。我会做饭、洗衣、按摩，唱歌，还有看病。”

“都是半桶水。我不需要。”唐莞尔拒绝。

虽然是玩笑话，却还是刺到她心里。这样的话，陆小羽的父亲也曾说过。半桶水，一事无成。她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在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做的事是什么。的确，她一事无成。但是——她又鼓起了勇气——但是，她懂得放弃，懂得割舍。没有舍弃，哪懂争取。所以，她会继续前进。

唐莞尔说：“等你做影后吧。

“做了影后，我还要你包养？”陆小羽反驳。

唐莞尔不答她，只说：“其实，做影后也没有什么好的。或者，还是不要做比较好。”

陆小羽不理她，只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夜色，说：“抵达过，才有挑剔的权利。”

唐莞尔一笑，开着车，城市的夜色在她的玻璃窗上流过。护城河岸的灯光，如此迷离。陆小羽按下音乐，收音机里是夜半的沉醉的女低音，缓缓地流淌，如同那护城河的水，千年的声声不息而又无声无息，可是你却无法去忽略她，无视她。她就是那么低调却又掩藏不住的闪耀。

唐莞尔望了一眼陆小羽，她是这个城的另一颗星星。她相信，那是属于陆小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