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看人很准，自然会看不起风尘气息浓重的人。

“皇……”皇甫勋面无表情，“黄昏的黄。”

郭衍坐在皇甫勋对面，看到皇甫勋身后的男子就知晓了，那必定是名噪一时的皇君杨韬。大将军杨威的嫡子，果然倾国倾城。

心里如是想，说出的是另一番话。“黄公子雪一停便光临书斋，必定有极为棘手之事。在下生意人，自是打开方便之门。能帮到黄公子之处，绝对不遗余力。”

除非，皇帝陛下您是纯粹来摸摸底的。唔……似乎不可能！

“听家中内眷所言，书斋声名在外，当家之人更是有修复古籍之能。今有古籍《说苑》，保管不善，少了几字。”皇甫勋慢慢地说出来，更为沉稳。他问郭衍，“不知当家的能否修复？”

一点儿都不像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老成持重。果然是皇家无稚子！想想家里让他至今头疼不已的弟弟与侄儿，真是不可比拟。郭衍嘴角一直保持着浅浅的微笑，很典雅，让人望之舒心。二十年的商海闯荡，他都习惯了。

要是哪一天不这样笑了，他就累了、老了……

“不好说。”郭衍非常有自知之明，就算有十成把握成功的事情他也会考虑好解救方式才去做。“能否先看一下？”

《说苑》古籍是孤本，世上仅存的就是这本了，难怪皇帝会紧张。

皇甫勋在杨韬的诧异目光下，亲自翻到那其中一处破损的地方。他眼神沉稳地看郭衍，两人因为共捧一本书靠得很近。

这个男人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理，已过而立……皇甫勋觉得很可惜，要是他再年轻些，自己不介意后宫多养一个这样的人。

杨韬诧异的不仅是向来看书都由太监翻阅的皇甫勋会亲自翻页，更是郭衍站得太近，超过皇甫勋能够接受的距离太多。

杨韬印象里，最受宠爱的贤妃安氏，站得也没这么近过。皇后太后更不用说，皇帝讨厌宇文氏许久……

“能修复吗？”皇甫勋闻到郭衍身上淡淡的药味，没有反感。而是问他，书还能不能修好。就算不能修也算了，出宫见到一个不让他讨厌的已经不错了。

“虫蛀而已，能修。”郭衍接手的古籍不胜枚数，修复这些已是轻车熟路。“黄公子若有闲暇，现下稍坐片刻，在下尽量在两盏茶的时间内修好。雪天路滑，来回跑麻烦也罢了，若伤了古籍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赶紧给你修完你拿走，别来了。店小，供不起你这样的大佛。

皇甫勋剑眉微动，眼眸深处晦涩不明。他能面对一干老奸巨猾的臣子，自是听出眼前的这人不欢迎他。逐客令，下得更是高明。

有点憋屈，自小风度很好的皇帝自尊心自然也比任何人都强。基本属于眼高于顶，把所有人当成蝼蚁。

皇甫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缓缓吐出四个字，“有劳，尽快。”

这四个字的意思也很明显：谁稀罕来你这破店，求我我都不乐意。

郭衍就是喜欢和聪明人对话，多么配合的皇帝啊！摊上政权人物是没好事的，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生意，赚钱养家才是正道。

所有修复的工序都是当着皇甫勋与杨韬两人的面进行的。

皇甫勋看着伏案修书的人，眸中色彩越发沉重，浓烈得像珍藏千百年的酒。心里有点不平静，眼睛随着那人的手在动。

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如同跳动的精灵，优雅的动作比抚琴时的动作更为动人。眼睁睁地看着有洞眼的那页纸恢复如初，上面的字迹更是重现，皇甫勋垂眸饮茶，不再看他修补第二处。

难怪，手上那么多细碎的伤口。横错交纵，新旧不一……

杨韬很钦佩。

于是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古籍修复完整，他都没看出门道。

一盏茶时间，郭衍将古籍递还给皇甫勋，物归原主。

“多少银子？”皇甫勋没检查，因为不需要。他只问价钱，别人是靠这门技艺吃饭的。有这样的手艺，收多少他都乐意接受。

“黄公子，修复古籍不用银两。”郭衍笑得风轻云淡，在两人程度不一的诧异目光下伸手虚指了下门口的柜台。

纵使隔着纱帘，依旧能看到一个竹筒上写着“修书刻文分文不取”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