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方太医掐了韩朔的人中，韩朔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阵痛，本能的用力。

“陛下，韩公子是嬴族人，恐怕是要早产了，请回避吧。”方太医大概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叹一口气对萧彻说道。

“不……朕要看着。”萧彻像是呢喃。

韩朔的大脑还处于迷蒙状态，只知道下意识的用力，可是产口只开了六指，羊水却已经流光了，用力根本无用。

激烈的疼痛不断击打着韩朔的神经，他已经渐渐转为清醒。用上牙咬住下唇，不断用力，可是一用力，就牵扯着背部的伤跟着疼，韩朔恨不得立刻死去。

“韩公子，不要用力了，产道未开，不要浪费多余的力气。”方太医按了按韩朔的肚子，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

韩朔背部的伤火辣辣的疼，可是就算再怎么疼也比不过肚子的疼，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方太医吩咐人端来了燕窝，让他趁着阵痛的间隙吃些东西补充体力。萧彻接了过来，“让朕喂吧。”

韩朔现在的意识模糊，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喂自己吃东西，下意识的张嘴，下意识的吞咽，嘴唇有些干裂，没有血色。萧彻看着，恨不得杀了自己。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产口还是不够打开，阵痛来临，韩朔疼得弓起了身子，无意识的呻吟出声来。他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力气生产。

方太医看着又叹了口气，对着眼神朦胧的韩朔说道，“韩公子忍着点，你胎位靠上，我现在要为推腹助产。”

韩朔似乎是听到了方太医的话，及小幅度的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喘了几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来一样。

方太医命人点了蜡烛，把小刀放在上面开回考了几次，萧彻急了，猛地抓住方太医的手腕，“你拿刀做什么？！！”

“陛下，臣要为韩公子开产口，推腹助产不然来不及了。”方太医语气中略带焦急，额头上不断冒汗。将烤好的刀伸到韩朔□□，苍老的手有些颤抖。

方太医小心翼翼的在后xue被割开一个小口，韩朔身体猛地紧绷，手紧紧攥住身下染着血的被褥。萧彻现在只能看着韩朔痛苦，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从未有过的失败感侵袭着他。

“陛下，请你按住韩公子的双手，以免他伤到自己，臣要为他推腹了。”方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萧彻说道。

一开始方太医的力量不大，轻轻的给韩朔一个缓冲，可是还是把韩朔疼的绷紧了身子，方太医手上力道渐渐大了起来，直至韩朔承受不住开始挣扎，萧彻死死的按住他的手臂，看着韩朔张着嘴呼不出声来，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下一口就喘不上来了一样。

无声的挣扎更加的令人心疼。

萧彻心口生疼，却只能无力的安慰，“阿朔，坚持住，就快好了，一定要坚持住。”

韩朔朦胧之中听见熟悉的声音，不自觉的向这个声音靠近，他的视力有些模糊，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手只是下意识的抓住萧彻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嘴一张一合仿佛说着什么。

萧彻心如刀割，回握住韩朔的手，靠近了听。

“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不是救救我，而是救救孩子。原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留给孩子的。萧彻已经无法形容此时心中的感受，他只是觉得，如果一开始阿朔没有遇到自己，就好了。

推了大概有十下左右，胎位渐渐靠下，产口出已经能够看到胎儿的头顶了，可是此时韩朔的脸上的皮肤像是透明的一样，失血过多再加上推腹所造成的疼痛让韩朔已经没有力气了。

“阿朔，求你坚持住，求求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求求你坚持住。”萧彻跪坐在韩朔的身边，一身华服沾满了鲜血，狼狈不堪。

仿佛听到了萧彻的话，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没有力气呼吸……他却仿佛拼了命一样，用力向下用力，似乎要预支自己后半生的力气。

终于，腹中一阵轻松，两个孩子，几乎没有先后，紧紧的抱在一起出来了，方太医轮流处理了两个孩子身上的污秽，是两个小皇子，一个哭声稍微大些，另一个哭的声音小极了，身子也是小小的，恐怕病弱的身子要跟随一生。

萧彻一眼都没看那两个小东西，眼里只剩下韩朔一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子显得更加瘦弱，仿佛要跟着月光飘走了，萧彻害怕，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阿朔——阿朔——你醒醒，孩子出生了，是两个男孩，你睁开眼看看他们，看看我，我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你就是我的阿言，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阿朔，你醒醒啊——”他已经忘记了自称，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滴在韩朔的脸上。

“我爱你啊，阿朔。”

怀里的人睫毛突然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有神，像是突然吃了良药，但更像是……回光返照。

他伸出满是血水的手，敷上了萧彻的脸。

“殿下，真的是殿下，臣可以叫你彻儿吗。”微笑，依然是温暖的微笑。

“可以，你叫什么都可以。”萧彻点点头，泣不成声，这是隔了八年的回答。

“彻儿……你还在，真好。你说……你爱臣，可是……臣觉得你爱的只是你记忆里的那个阿言而已。”韩朔努力挂着微笑，话说的极其费力。

“你误会臣，把臣的……朋友……流放，你说要臣衷心于你……可是……你却不相信臣。”韩朔喘着气，说的话断断续续。

“两个孩子……是彻儿的，只有这一点求你信臣一次。”微笑渐渐变苦。

“臣这里，没去朔方之前也曾孕育过一个孩子，他才两个月大……咳……就没了……被一板一板打没了，整整十板……臣数了……”韩朔费力的把手搭在凹下去的腹部，眼角挂着泪珠，他何曾不恨他。

萧彻好似被千万只箭穿心，泪水已经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原来自己亲手扼杀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别说了，阿朔，别说了……”

“不……我要说……呃咳……”韩朔咳出一口血，用力喘气。

萧彻的嗓子已经哑了。“阿朔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求求你。”

“不，我要说……我怕我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喘气声越来越急促。

“彻儿，彻儿……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拥有过，谁都没在乎过我……我现在……只剩下了……这两个孩子……若是我死了，还请你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韩朔伸出手，想抓住萧彻的衣襟，可是他发现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了。萧彻慌忙抓住他的手。

韩朔用最后的力气，对萧彻展露了一个微笑。

“彻儿，我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