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只觉得一片混乱,车身摇得她头晕目眩,巨大的碰撞枪响“振聋发聩”,她像一页薄纸,任他挥来舞去,渐渐地,她感觉到车多了起来,黑压压一片的轿车和摩托车从正面驰来。
在强烈的颠簸中,她的头不知何时被撞出一片血花,汨汨过脸,她还以为是汗水……
那一刹那,她自下望着骆子涵阴沉的侧颜,脑海闪过父母,闪过齐安和凌,闪过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没多久,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骆子涵见前面出现了自己的人,正要加速冲入车队掩护,不料手上一湿,迅速低眼,瞳孔急缩,牙齿不自觉咬紧,眸中凶光毕露,突地打死方向盘对准了后方追凶,车头对车头,几乎同速倒行,一手将李尚俊抱得紧紧的,原本摁着方向盘的手猛然脱开,盯着追杀者面门疯狂开枪,直到一辆车上的人应声倒在方向盘上,整辆车失控飙出了主干道,这才罢休,将方向打回,迅速在车队掩护下撤退。
一所与骆氏八辈子打不上一杆的私人别墅中,气氛凝重,却井然有序。
豪华卧室双开大门紧闭,门外大厅站满神情或狰狞或沉郁的持枪男人,他们安静地进出,有条不紊地向韩斌汇报消息;门内骆子涵仅着一件袖口染血的浅蓝色单衣,双手插袋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床旁忙碌的医生护士。
大门被轻轻推开,韩斌踩着厚软的地毯走了进来,俯首他耳畔:“现场正在收拾,车已经处理掉,替罪羊也已经赶过去了。比较麻烦的是,我探过彭局的口声,现在他们对你很有意见,这次不见得卖账。”
骆子涵的目光并没有从病床上收回,面不改色:“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么?”
“07年老黎公司经营期满后越线经营,年中组织过一次大型围攻夺线,载人的几辆面包丢失,后来处理这个事情的小文跟了我,说今晚的面包改装过,就是当时的面包。虽说不见得就是老黎,但上次出租车罢工你没派人去维安,留你还是杀你,他是……”韩斌做了个手刀下切的动作。
骆子涵捏了捏睛明穴,低声道:“他们的人跑了几个?”
“两个,都是摩托车,大车上的全死了。”
他抬起头,十指交叉搁于膝上,鹰目森森:“跑掉的人……看到过李炜的样子没?”
韩斌沉默。
两个男人
“嗯,好,三天之内我会去报道,辛苦您,再见。”
蓝爵一袭休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面色柔和却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峭冷。他挂了电话,神情无波无澜继续看他的电视。
蓝会计在客厅门口看着他,站了会儿,终于还是移动脚步坐到他身边,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小时候说你最讨厌当官的,一个比一个虚伪,你说你要当科学家,要发明一套最先进的记账工具,好让我别那么累。”
蓝爵闻言抿唇浅笑,姿态放松:“妈,你要开始说陈芝麻烂谷子事?”
蓝会计没理他,兀自道:“你从小数理逻辑就强,十二岁开始帮我做账,仗着自己高像大人,拿着我的执照偷偷在外面赚外快,那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你说想当科学家的话了。”
蓝爵脸上笑容渐渐隐去,默然。
“你原本出国读金融,其实我觉得国外的环境更适合你,你骨子里就是个讨厌阿谀奉承,一是一二是二的人,如果能留在国外,我想你以后会更开心。后来你突然决定不出去,说要自己开公司。自己开公司,也是要跑关系的,我问过你,这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喜欢的事,你说是,你到底是为了让自己事业配得上李尚俊还是为了学东西好帮到她我不跟你深究。你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想做一件事,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你喜欢的,你都能做得很好很投入,以至于现在连我也看不懂你到底喜欢什么。”
两母子沉默,半晌,蓝爵柔声道:“妈,人是会变的,可能是人大了,想法多了,中国毕竟是‘人治’社会,从政不见得是坏事……”
蓝会计唉了口气,摇摇头:“我说了,我已经看不懂你的真实想法了。当初他找你那么多次,你都拒绝,现在却主动回去找他,但愿你走了一条你喜欢的路,以后不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你要我帮的这个忙,可不简单。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说服我。”
“一、您需要接班人,我比吴震更适合。二、我不姓吴,姓蓝,对您而言更方便。三、我有您没有的关系网。四,您清楚我值不值得你冒这个险。”
“哼,我现在倒比较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感兴趣,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求我,吴爵,是我太高估你了?”
“位置再高也要腿才能站稳,重庆四川未来的战略价值足够您心动,而李家的腿够粗。”
“不要避重就轻,如果要从政,你还不够冷血,但我还是给你机会。路我放给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你自己想办法,我不会直接出面的。”
“有您这句话就行。”
蓝爵勾住蓝会计的肩膀,讨好地眨了眨眼,笑道:“妈,你别想太多了,你有那闲心替**心,还不如想想,杨叔叔的菜是不是到时间可以去偷了?”
蓝会计重重叹气,起身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道:“我看你呀,快被李尚俊那小姑娘给迷晕了,你现在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过个几十年小心又来怨她。算了,我去偷我的菜去了,懒得管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
蓝爵含笑睨过蓝会计,神色如常。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
蓝爵拿起,看着来电显示,愣了愣。
从他回上海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她没答应分手,可也没再反对他提出的“冷静一段时间”的建议。
他说如果她回上海,通知她接机,其实说这话时,他没有半点儿把握,她还会不会回上海,还会不会找他……
压制心底陡然涌起的悸动,他说服自己,她只是来问他答应过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他的手指不着痕迹紧了紧,连自己都不曾察觉,慢慢接起电话,他一如既往地温润,将最真切的期盼深埋:
“尚俊?”
那边沉默。
“尚俊么?”他奇怪地问道。
依旧沉默,良久,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是骆子涵。”
蓝爵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急火攻心的滋味。
他像个疯子似地一路飚车冲到机场,脑海中无数将骆子涵千刀万剐的想法。换作以往任何时候,他都该想到如果李尚俊伤势很严重,骆子涵口气不会这么稳,可偏偏这种时候没法冷静,彻底丧失思考能力。他心急如焚地坐在飞机上敲扶手,恨不得冲进机舱自己开飞机。
直到飞机即将降落重庆机场,他才稳住情绪,当走进骆家的私人病房候客厅,当他第一次面对面站在这个令他百感交集,嫉妒至深,恨之入骨的男人面前时,他已经恢复了他的从容自如与拒人千里之外的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