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王爷来了。”迎雪在旁低声通报,打断了正在忙碌人的动作。
他?自从大婚那夜后,便再没踏进过这香榧阁。若有什么要事,总是请自己到别处相谈。秋待月愣了愣,还犹自思虑之际,已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迈到了耳边。正要起身问安,却被一双大手按在肩头,吩咐不必多礼。坐在凳子上,还是微笑着道了声谢。
“谢我什么?”姜南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自从秋梓筠死后,她就常常呆在房里,不乐意出去。日日也只吃一点稀粥馒头,这样过下去怎么能行?
秋待月静默了一会,方道:“要谢的当然很多,多谢……”。因为三叔的叛乱身份,入葬已是引起了许多官员的不满,但姜南秌还是力排众议完成了此事。身为王妃的她,虽然不能亲自去参加三叔的葬礼,但此刻内心亦是满足了。
自己从未开过口,他已将一切做好。纵然困难重重,质疑声大,他也未在面前埋怨半句。他确实能帮助自己很多,作为回报,秋待月决定对他的态度稍好些。因为她要为活着的亲人多打算,而这打算似乎真的只能依赖眼前之人。
“在做什么?”姜南秌生生打断她又准备感谢的话语,不想她对他只是感激,他们之间虽然少了冷漠,但似乎又增了太多以礼相待。若作为丈夫,为她做这些事本就是应该的。
“我在扎荷花灯。”说着微笑地将已经扎好的两盏荷花灯推到他面前,请他欣赏。
姜南秌想拿起来看看,却又怕这纸糊的东西经不起自己一个力道,只得低着头左右端详:“做来干么?”
“我们这里有习俗,往河里投放河灯可以送走疾病灾祸,我想帮王爷放一盏!”秋待月话音渐渐转弱,有些怯怯道:“另外,也为三叔放一盏!王爷,谢谢你,最后让我三叔葬入……”
“你不恨我没保护好他,竟不小心让人当你的面杀了他?”姜南秌的话语中亦夹着自责。
恨?这倒没有想过。如果直觉没错的话,她能感觉到,他一直都是想放走三叔。三叔的刀法并不好,根本不是姜南秌的对手,若不是他剑下留情,那日的三叔哪里应得了那么多招。
只怪自己,若是早洞察到三叔的心思,也不至于如此,也许是自己不该出那样的馊主意。
秋待月诚心道歉:“是我做错在先,我以劝降三叔为由,故意让他擒获我,以便逃走!才让他有机会接近你,最终伤害你,也害了三叔。”
早就知晓那是个计谋,只是从未揭穿她。而此刻她的坦诚打动了自己,姜南秌轻嗅着茶香,恍若无心地说道:“是我病愈,这河灯应该我来放吧。”
“王爷若想放,当然最好!现在还剩最后一步,再写个许愿条!王爷有什么愿望,便写在上面,随水飘逝,带到天上的神仙那去,自然会帮你完成。”
“你认为有神仙?”姜南秌将目光投向窗外幽黑的天际。
“不知道,小时候我送出去的许愿灯都实现了呢!”秋待月稍稍不好意思:“不过,好像都是父兄偷帮我完成的。”
姜南秌淡然微笑:“是了!若真有神仙,他又如何管得了那么多凡人。”
“可是,总归有个期望嘛!”秋待月自顾拿着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片刻,抬起头见他不动手只盯着自己瞧,好奇问道:“王爷不写?”
姜南秌摇摇头,表示没有愿望。秋待月但觉他是不好意思,遂主动拿起毛笔和一张白纸条递过去。
“没有。”姜南秌推辞,手上力道没拿捏准。大力将送来的毛笔杆又推回去之际,弹到了秋待月的额上。
“你没事吧?”他举起手,想抚一下那被笔杆弹到的额头。可是手停在半空,却没有下去,最终还是落回身旁。心中默默叹气,他们这样到底要到何时?好纠结好拧巴。
“我帮你写一个吧。”秋待月显然没有在意那轻微的一弹,拿起毛笔,思考了好一会才埋头落笔。写完后看了几遍,才满意地把纸折好。
本以为她写好,起码会给自己过个目,可没想到她竟直接折好,放入那花灯中。虽不太在意什么愿望,但压不住心底好奇:“你帮我许了什么愿望?”
“王爷方才没看到吗?”
姜南秌摇摇头,他才不屑偷看别人写什么。
秋待月惋惜地看着已经折好的许愿条:“哎呦,我以为你看了呢!可是愿望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姜南秌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却没压住语气中的失望之意:“算了,快去放罢!”
秋待月亲自拿起两盏河灯便准备出门,不想假手于人,只觉得亲力亲为地祈愿才算真诚。
“等等,你多穿件外衣,晚上风大!”姜南秌从楠木架上扯下一件粉色的披风递过去。见她两手都拿着河灯,无暇再系。便顺手又将披风搭在她肩上,细致地为她绑上。
阿七在旁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这样温柔的举动,自跟着王爷就没看他做过,如今也不知转了什么性子。
两人兴致勃勃地在河边放完许愿灯,正谈天说地之际,突闻隆隆地雷鸣声,明月也不知何时偷偷淹没于夜色之中。夜风刮得越发大,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空气中混着雷雨预来的架势。
秋待月皱着眉道:“这架势怕要下暴雨了。”
姜南秌笑着在旁调侃:“不会是愿望太多,老天看不下了,便使雷公电母来赶走我们。”边说边牵上了她的手,往回走。
秋待月本想顺着他的话玩笑几句,却无意识地就这么被捉住手握着,心里惊了一跳,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得乖乖随着步伐。
姜南秌颇有感概:“晔州的气候很怪异,常常几阵暴风过来,就是暴雨雷鸣。我们大兆那是憋了半天,风呼呼地刮,也不见半滴雨下来。”
“闪电!”秋待月惊恐地看着天际划过的那道光亮,突然停顿了脚步,快速地缩到姜南秌的身后。
“好了,没了。”姜南秌淡然一笑,闪电居然能让她投怀送抱,本是咒骂天公不作美,此刻倒很感谢这些不速之客。右手环过她的后背,搭在肩上,搂着她继续往前走:“你怕闪电?”
“一点点……”还好是夜间,旁人都看不清她惊怕的容色,可是语气中却透着七分颤抖,泄露了自己慌乱的内心。一路不敢再言语,心中的不安倒是逐渐减少。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雷雨交加,从此以后一直很害怕这样的晚上。
“王爷,王妃,雨快下起来,恐怕还没回香榧阁就……”阿七在旁担忧,禀报:“前方拐角处,有一荼莺阁,是否先到那停留。”
“去那!”姜南秌简短回复。
秋待月一路多是低着头不敢看天,走到荼莺阁,才猛地惊醒,这是哥哥与嫂子以前居住的地方。楼阁前院的十数颗桃树,依旧开得灿烂,只是阁内一切陈设皆变。是啊,王府易主,怎么还会留以前的旧物。
还是百花迷人的春季,花木掩映之户里的主人却都已离去。秋待月心中百转千回,默然感概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寂寥。
又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窗外的天空,秋待月赶紧闭上眼睛。只觉得温热的胸膛把自己很好地包裹着,一双大手也即时地捂住了耳朵,隔断了随之而来的雷鸣声。
秋待月再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关好了门和窗,只听着外面大雨摇动树枝的声音,屋内的奴仆也不知何时都全退了出去。
“这雨不知何时会停?”秋待月颇为害羞地从臂弯中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