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清冷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宗政眼里有流光掠过。

“带你离开。”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

还有两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二十岁的她，法律明文规定，是可以结婚的。

夏侯嘉时好整以暇，坐在床边，挑了挑眉。

“哦？我倒想听听，宗少爷您，是如何计划，带我离开？”她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才过去三年，落魄的宗家少爷，怎么就敢有如此大的底气？

“小涣，或许你从未放在心上过，我并非以宗为姓，单名一个政字，而是我系嫡长子，被冠以宗政之姓，没有单名。”

他叹了一口气，可眼中的神采并未有半分减少。

一直都是这样，面对她，他总是极为有耐心。

夏侯嘉时站起身，走到屏风旁，背对着他。

媛媛有光斜射进来，可却被掩住了许多。

她面对着门口，有些艰涩地开口：“无论你姓什么，叫什么，今生要做何事，要娶何人，要如何过完这下半生，都与曾经的宗涣，如今的夏侯嘉时毫无任何关系。我们萍水相逢，你，还是忘了我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胸口有些发闷，某些记忆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股脑儿全都倾泻了出来。

十二岁那年，宗家开始衰败，子弟们除了宗政，其余的全部送往一般学校，也包括她。

宗政每天下了学便去接她，放学铃响之前，他便已站在校门口。白衣黑发的温柔少年，昏黄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格外的叫人心生柔软。

她走过去，很自然地将书包递给他，接过他准备好的温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来来往往的女学生无不向他俩望来，艳羡之意溢于言表。可他总是低头看着她喝水，眼里再无其他外人。

他们当时住在宗家老宅，离城郊都有一二十分钟的车程，她和宗政会走半小时左右的路，然后让宗家的人送回去。

她总喜欢走在前头，而宗政在她身后，拿着她的书包，慢慢地跟着她，永远保持一米的距离，看着她，少年老成一般，规规矩矩，一步一步走稳脚下的路，格外郑重，格外认真。

于宗政而言，嘉时便是那一米的距离，从不敢轻易靠近，也不能轻易靠近。

于嘉时而言，宗政便是那一年回家路上天边的云，无止境的沉默与无言，触不着，摸不着，尽管每日都能见到，可总有几分不真实。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谁追谁躲，都是以静默的姿势，表达着世间最简单明白却又艰难生涩的感情。

小楼昨夜又东风，他们错过的，又岂止是几个春秋？

十岁那年，她生日，宗政偷偷带她去了江苏的一个古镇，那几天，斑驳古迹小桥，轻舟斜月细水，蝉鸣与微风，她都统统拥有了个够。

最后一天晚上，他俩登上借住人家的屋顶，坐在一起，抱着膝，谁都也无言，感受着江南水乡的缱绻与温柔。

而如今，她都能想起那天晚上的那个少年，穿着薄薄的短袖衬衫，眼睛黑亮地注视着那轮残月，说不出的认真，以及道不尽的，别样的安静。

她别捏地转过头，看向远处月光下的古桥，鳞波泛夜，波光映在桥身，倒有一番别致。

嘉时未发现，自己的脸，不觉红了起来。

而如今，她却清清楚楚地告诉这个与她朝夕相处几年的人，从今往后，再无瓜葛，再无牵绊。

“小涣。”他叫她，声音如清水，让人舍不得拒绝。

她差一点，就转过头去了。

夏侯嘉时，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她心生懊恼，这么多年过去了，情绪依旧这么容易受影响。

“还有什么事？”她并未转身。

宗政黯然地看着她背影，心里千言万语涌过，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定了定神，淡淡地说：“小涣，我不甘心。”

不甘心那么多年说作罢便作罢，不甘心这一份情意说放弃就忍痛放弃，更不甘心，他和她，顺了那一句萍水相逢，相忘于记忆之中。

他放弃不了，割舍不了。

他还想着，贪心地去求一个天荒地老。

“随你便吧。”她冷冷地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屋子。